丁凡的声音发冷,乐晴的后背更是发凉。
她沉浸在回忆里,忘了随口说的谎了。
不过乐晴只是短暂停顿:“你觉得,我们真的离开了吗?”
乐晴把问题抛了回去,可丁凡也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离开大楼了。
乐晴回头,看着那栋高耸入云的大厦。
方方正正的玻璃幕墙在此刻变成了铁栏杆,把所有人困在里面。
出了那栋楼就是被无罪释放了么?显然并不是。
他们是“逃犯”。
虽然这个通关条件是瞎掰的,但乐晴想,离开大楼和解雇老板,某种程度上是一样的。
以他们员工的身份,压根没办法合理合法离开大楼,但老板没了就不一定了。
乐晴又想,他们的罪是从哪里来?与生俱来?生来就要上班,把自己有限的生命献祭给老板,幸运点活到垂暮,拿着入不敷出的退休金,在还了一辈子即将变成危楼的鸽子笼里等待死亡,不幸的在壮年就失业了,然后开始流浪者一般的生活。
人类生而有罪吗?如果是,那创造第一个人类的神貌似罪孽更深,祂才是始作俑者。
她不知道神是不是存在,但导致他们痛苦的老板显然存在。
老板真该死啊。乐晴这么想。
丁凡显然不知道乐晴在想什么,只是悲哀地看着办公楼。
“乐晴,我们回去吧。”
“嗯?”
他脑子被太阳一晒,把水晒出来了?
“你说得对,我们真的离开了吗?”丁凡垂下头,“我们得回去,找另外的办法离开。”
-
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张召顶着玻璃碎片,就这么水灵灵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不疼吗?乐晴很好奇。
尖锐的碎片还扎在他的皮肉里,暗红色的鲜血往下滴着,他的衣服已经被染红,走过的地方留下一路血印子。
其他的员工已经从惊恐中恢复过来,继续打字,对暗了一个角的办公室和鲜血淋漓的张召视而不见。
“你,杀人。”
张召抬起右手,食指指着乐晴,眼神逐渐变得凶戾。
“我?杀人?”
乐晴觉得好笑。
明明是他提到了老板,其他员工听到老板开始尖叫,灯才炸裂的,她一不是肇事者二不是监护人,关她什么事?也构不成不作为犯罪。如果非要定责,她最多是作为证人没有帮忙打救护车,她又不是好撒马利亚人。
“乐晴,杀人,安保部即刻逮捕凶手——”
话音刚落,办公大楼的各处开始响起尖锐的警报声,墙壁和天花板开始闪烁红色警示灯,每个员工的手还停留在键盘上打字,头却齐刷刷像自动捕捉人像的监控摄像头一样扭向乐晴。
张召的左手也抬了起来,两只手合拢,朝乐晴靠近,试图掐住她的脖子,乐晴往旁边撤了两步,张召扑空。
被囚禁的员工变成了监控,拿枪的保安也在过来的路上了,升职无望,先保命吧。
乐晴转身往楼梯间跑去。
实在不行,拿枪抵着老板的脑袋,先让他给乐晴签两份升职合同,然后毙了他,也算完成任务。
张召跟着她跑进了楼梯间。
“别走……救救我……”
乐晴知道自己应该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跑,可是她听到张召嘶哑、可怜的声音,还是忍不住放慢脚步回头看。
看见张召的时候,乐晴被吓得手一抖,脚尖踢到楼梯边缘,差点摔倒。
张召整个人都像被拆开了一样。
不是四肢被拆开,而是每一个细胞都被拆开。
张召的身躯坍缩成万千游弋的光点,那些支离的星尘裹着淡蓝色的微芒,被他稀薄的生命力牵引着,勾勒出半透明的人形轮廓。
每一粒光点都在以濒临溃散的频率震颤,似若隐若现远在光年之外的即将衰竭的星,却仍执着地维系着最后的形态。
许多画展的门票都是免费的,乐晴经常去看,一来,她喜欢看那些光怪陆离的作品,她总是很好奇,为什么那些艺术家都有那么庞大的想象力,二来,免费,不去白不去。
乐晴记得让她震撼的一种艺术形式就是马赛克画。小块的材料拼接成图案,近看是色块,远看是完整的画。
张召现在的状态就像是马赛克画上的人物,乍看上去是人,细看却发现他已经支离破碎,下一秒就要散开,融入他的星系盘。
他的生命不足以将他凝聚成一个整体。
“救救我……”
怎么救?
她不是救世主,不是医生,连他身上被碎玻璃扎伤的创口都无法治愈,怎么能救已经变成碎片的他?
乐晴看着他,甚至忘了自己在逃命。
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个迷雾之镜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
乐晴低头看自己抓着楼梯扶手的手,错乱间感觉自己的身体也被打散成了无数光点。
或许终有一天,她也会变成这样,一堆由光点聚合而成的物质。
“轰——”
张召爆炸了。
亿万光点弥漫开,充斥着整个楼道。
乐晴抬头,看向漫天光点。
它们是张召,或者说,它们曾经是张召。
也许等到哪天,这些物质聚合在一起,又会有一个完整的张召回来。
人,不过是一堆物质。
乐晴伸手探向一颗朝她靠近的光点。
一颗泛着红色光芒的光点。
它好像能看到乐晴,在空中一跳一跳朝她过来,忽然,乐晴好像看见那颗光点睁开了眼睛,一只蓝瞳睁开,看着她。
乐晴意识回笼,迅速转身上楼。
-
跑到14楼时,已经看不见光点了,它们停留在十楼以下,越往楼上,光点就越少,或许是飘不上来,或许是惧怕18楼的老板。
乐晴靠在墙上,调整呼吸。
楼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有人在下楼。
乐晴闪进消防门,躲在门后,握住双管枪。
“发生什么了?”
“不知道,老板突然不见了。”
“老板不是从来不露面吗,你怎么知道?”
对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们注意到了楼梯间的不对劲。
走在前面的人穿着保安服,但和楼下守在闸机外的保安穿的不一样。
走在后面的人是丁凡。
保安贴着墙壁往楼下走,手里紧握着枪,在楼下和消防门之间来回试探。
“砰——”
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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