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但她无处可逃。
年灯只能以一个被动的旁观视角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看着她目前为止在这个世界上所留下的痕迹，感受她灵魂的厚度被一次次碾压，直到结束。
她似乎站在原地洞悉了自己的一生，又似乎她什么都没有看见。
虚无。空洞。
她无法不认识到自己的渺小。
灰色与白色纠缠交织，黑色的潮汐翻涌。
年灯转过头去，望见的却是这座巨大星球的起源，从一个点开始逐渐蔓延。
发展、爆炸。
然后她始祖的始祖诞生。
年灯抬起手，碰触到的却是猛犸的长角和獠牙，她看到渔猎的时代，聚居的旧人，留存的岩画，长矛和火焰，还有最后红色野牛在美术馆的仿制品上奔腾。
她感受到正在燃烧的蓬勃生命力，正在不断向上扩张、延展。
曙光流淌，虚无之中生出眼睛，凝出实体，一双无知之眸映出眼睛中的倒影。
膏腴的土壤，新绿色的植被、尚未被认识的富饶矿脉……
然后同为血肉之躯的物种生出等级，某些具有先见之明的生物首先俯首称臣，开启它们几万年不间断的奴役被奴役，从而换取一份头衔“最忠实的朋友”。
而历史正在叙说，世人不会拥有真正的朋友。
低沉、混乱，轻易引起混沌和疯狂的思索。
存在与不存在的过去，或许永远都不会被揭开面目。
一张巨大的无知之幕笼罩在某个让所有人好奇的时间点。开始像一块被解剖开的喉咙，接着它发出高叫。
尖锐。嘶哑。
腐烂的牙齿无法阻挡住它所挣扎的力气。它喷涌、崩坍，吐出了文字、语言，玄武岩柱从地下徐徐升起，最古老的法典坐在尖端。
商业、婚姻、谋杀、偷窃……内部终于开始自相残杀，这将是一部几十万年都描画不完的戏剧。这不是最初的开端，但如果假定这里就是被定义的初始，那么引言才刚刚开始。
旧日被留下的遗迹覆灭，痕迹消亡。
无知之幕被彻底拉开，它继续喷涌、崩坍，吐出了火药和炮弹，蘑菇云从地下徐徐升起，这个世界陷入混战，地狱的烈火率先夺取了他们的心，然后摧毁了他们的□□。
恨意交叠，代代不尽。
这层星球在一片人间炼狱的惨相中归于毁灭。喧闹的一切重新归于沉寂。
没有人是赢家。
将它的范围拉得足够大时，年灯发现，一个星球的毁灭对于一个宇宙来说不过只是放了一个屁。
那些他们以为重要的滔天的恨意如此微小，渺小到甚至没人会为他们投来半寸目光。
而这就是一场文明终结的结局。
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这算不上什么。但年灯却发现自己正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她颤动的声音问那个来源不明的声音：“这将是这个星球的未来吗？”
“不，”那个声音回答她，“这个惨烈的命运不属于你的星球。”
年灯听到那个声音似乎在深深叹息：“这是我母星的曾经。我来自一个已经湮灭的文明，我是母星剩下的未亡人。”
“而你的星球走向在此之前，已经被我们捕捉观察介入引导了。”
“不用担心，”那个声音交流时的语气堪称是温柔的，“我们会帮助你们清除这个世界上的所有恶意。”
“你们？”年灯抬头望着虚空中的幻象，“你们到底是谁？！”
年灯不是故意的，但她的尾音听起来就像是一句疯狂的尖叫。
“冷静。”那个声音说。
与此同时，年灯的情绪就像一只被捏住嘴巴的鸭子一样被强行遏制住了。
她依然感到无端的恐惧，但思绪清晰地却像是坐在重要考试的考场一样。
年灯一边深深意识到对方掌控着她如同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一边又无法控制地继续听对方说下去。
“不要害怕我们。”那个声音说，“我们是在帮助你们。你还记得在灾变降临之前你们的星球是什么样吗？”
“蔓延的战火像蛛网一样遍布了你们的星球。到处都是惨叫、痛苦和悲剧。你们自相残杀，不知疲倦。人类像被风吹拂的麦秆一样，一个个倒下。”
“你们是造成一切的灾祸，但又不全是。”那个声音说，“所以，我们来帮助你们完成筛选。”
过了半响，年灯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筛选？”
“是的。”那个声音回答，“根据对你们星球上所有幸存智慧生物的扫描分析，我们发现符合你们文明倡议价值观的人类存在会更倾向选择有利于星球未来发展的选项。例如，战争还是和平，合作还是竞争。而这种群体性的选择会影响文明发展的走向。”
“而我们正在帮助你们完成这场筛选。”那个声音说，“内部势均力敌的对抗旷日持久，我们观测发现只有当你们周围出现一个强大到不可撼动的危机时才会激发你们的本性。而我们为你们准备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点。”
“等等，我有一个疑问。”年灯说。
那个声音回答：“请说。”
年灯思考片刻，开口道：“你说的这一切很奇怪。”
“如果你们是为了完成筛选帮助我们的星球于是才制造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灾难，那么你们所做的一切跟毁灭这个星球有什么区别？”年灯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我看不到存在于你们身上的善意，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
“如果你们真的只想阻止未来我们星球上可能发生的毁灭一切的战争，你们拥有这样的技术，为什么不在那时候阻止，反而要给生活在这个星球上的人类制造新的绝境？”
年灯的声音理智平静，她反问道：“你们，真的是想来帮助我们的吗？”
那个声音沉默了一瞬，然后才开口回答：“你很聪明。”
这句话肯定了年灯提出的疑问，但年灯的心情却渐渐沉下去。
她所面对的是强大而未知的存在，他们甚至能轻易影响一个星球的命运，年灯于他们而言，跟一颗砂砾又有多少不同呢？
年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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