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陵王下朝时,崇安公主的车马也从东华门驶过,故意挡住了他的去路。
她撩起帘子,唤了声“皇兄。”
“皇妹有事?”淮陵王神情清淡。
“按礼数下葬需要停灵三天,但我不会为云禧停灵,所以后日便是她下葬的日子。”崇安公主牵了牵唇角,神情无比嘲讽“皇兄会来送云禧最后一程的,对吗?”
以前,崇安公主对这个哥哥说不上讨厌,而现在她不仅讨厌,还有一种说不清的畏惧……
她隐约觉得这个皇兄绝对不是看起来那样清淡不争。
“走吧。”淮陵王并没有允诺,放下帘子对马夫说道。
云禧下葬那一天,崇安公主请了大慈寺的方丈做法事。
白幡遮天,整个公主府的下人全都披麻戴孝送葬。
江远侯府无人祭拜。
淮陵王也没有出现,明显对于云禧的葬礼根本毫不在意。
摆明划清界限,让宫中的永安郡主能够放心。
崇安公主将一壶秋露白洒在墓前,神情怔忪了许久,眼角落下泪来“云禧,当初是我对不住你,我当时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如果我不那样做,父皇定要送我去和亲的……我若真的去了,突厥那些粗鲁的蛮子不知道会怎么样折磨我……”她说着擦了擦脸颊的泪水,又忍不住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平日里绝不会说的话,最后当月儿凄凉地挂在树梢时,她叹了口气“云禧,下辈子不要再喜欢淮陵王那样的男人了,冷心冷肺的东西,不配浪费你一点心思。”
淮陵王以为云禧死就死了,不会再掀起一点波澜。
却没想到在她死去的第七天,他梦到了她。
梦里她坐在墙头上,边把玩着墙边那树开白了头的梨花,摇晃着腿说道:“王爷我做了一个梦……”
他被动静惊醒,凤眸敛着薄怒挥退了守卫。
“范小姐,夜闯王府是大罪。”
“对不起,这是我不对。”
没想到她很快低头道歉,倒是让淮陵王愣了一瞬。
即便刚来京都不久,她的脾气却是出了名的乖张倔强。
云禧在月色下偏头说道:“王爷,我梦到你娶了九百九十九个妻子。”
“……”淮陵王一时无语。
“我很生气。”
“范小姐你是否过于思虑太多?”淮陵王是真的快被气笑了,就因为她做了个不知所谓的梦就来找他算账?
真真是胆大包天!
“你会娶很多妻子吗?”她摇晃着腿,绯色的裙摆荡漾,露出了一小节藕色的腿。
白生生明晃晃。
“内宅私事,与范小姐无关。”淮陵王侧头“夜深了,恕不送客。”
突然香风扑面。
等他下意识回头,径直对上了一张明媚动人的眼,亮晶晶明晃晃,像是落了无数星子。
她甚至胆大包天地凑到他的面前“萧慎敬,我喜欢你。”
淮陵王后退一步。
他不满自己的动作,眉头微压看向面前的人“范小姐,慎言。”
她扬眉笑“就不慎言,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你就如此不注重自己的名节”淮陵王皱眉,眼里压着不赞许。
“酸腐不堪。”云禧哼了哼“喜欢是心悦是心动,是很自然的行为,为什么要像个胆小鬼一样藏着掖着?”
在他生气前,云禧脸上的笑意突然褪去,用从未有过的认真说道:“虽然我喜欢你,但我云禧绝不做妾,也不会与其它女子共事一夫。好了我说完了,我走了……”她也不给淮陵王说话的机会,转身,脚步一点就窜出了几丈,眨眼就踩着梨树翻上了墙头。
绯色裙摆迎风蹁跹,像一只轻盈的蝴蝶。
月华寂寥,淮陵王缓缓睁开眼。
眼中似还残留着那一抹纤细的身影。
他皱了皱眉,惺忪的眼眸有几分不耐。
怎么会梦到她?
淮陵王府静悄悄,像是一个没有一丝活人气的墓地。
他闭上眼,翻了个身。
却久久地睡不过去。
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抹坐在梨花中的身影。
她摇晃着腿,笑着唤她“萧慎敬,萧慎敬……”
那绛红的裙衫,和蛇岐山那套被野兽撕扯的破烂衣裙渐渐重叠。
明媚鲜艳的身影反复被泥浆鲜血取缔,像一朵开到荼蘼的花迅速枯萎死去。
而她口中一直唤着“萧慎敬,萧慎敬……”
淮陵王倏地翻身坐起。
推开房门时,值夜的刀一见他神情极差还愣了愣。
淮陵王在玉阶上,望着墙角那株含苞待放的梨树半晌,突然问了句“那套衣衫呢?”
“哪套?”刀一更懵了。
“蛇岐山带回来的那套。”
刀一立马就想起了那套又是泥浆又是鲜血的衣衫,当初带回来时本想着询问如何处置,可是淮陵王回来就一直在书房处理事务,根本没机会,时间一长就谁还记得?
“扔了?”淮陵王蓦地看向他。
刀一只觉得自己脑门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吓得立刻说道“属下这就去查。”
可惜无论刀一怎么找,都没找到那套衣衫。
最后叫来打扫的婢女询问,才知道那衣衫脏到看不清原样,已经被烧了。
“被烧了?”淮陵王的脸浸在昏暗中,像是一瞬染上了夜的黑。
烧了也好。
这样她便不会再来烦他。
淮陵王眼中噙着几分不耐,转身进了房间。
三月中旬已是草长莺飞,那日,太子在庄子设宴赏花踏春。
淮陵王刚被迎进去,发现江远侯一家人也在身后。
立在门口的管家招呼道:“侯爷,好些日子可未曾见到你了。”
“你也知道,近日家中事多……”江远侯回答道。
淮陵王回头,看到了江远侯,也看清他身后的两位女眷。
一位是侯夫人,另一个穿着柳黄比甲搭月白百褶裙,粉若桃李,却很面生。
这时,一同到达的大理寺卿扶着胡须,笑眯眯地问道“江远侯,这位姑娘是?”
江远侯满脸慈爱,笑着说道“小女范祈乐,前几日刚从庄子外接回来,来,见过你张伯伯。”
盯着江远侯脸上的笑,淮陵王突然想起,似乎他们从未带过云禧出席任何宴席。
“我并非江远侯府嫡女,真正的侯府嫡女已经找到。我云禧,只是一介草莽孤女。”
淮陵王蓦地垂下眼。
那场宴席,他很快离去。
夜里。月华浸玉阶,淮陵王站在院子里负手而立。
雪色织金云纹直裰被夜风掀起下摆,若仙人广袖扫落了星子。
身姿如秀,诱人攀折。
梨花已经开了一小半。
一阵夜风吹来,花瓣纷纷扬扬的落,像是下起了一场扰人的春雪。
让人骨子里发冷。
淮陵王突然开口问道:“前些日子江远侯府发生了什么?”
刀二立刻回答道“当初侯夫人生产前,产婆救了一位身怀六甲的女子,却不想和侯夫人同时生产,那女子更是心怀歹心将自己的孩子和侯夫人掉了包,用此威胁产婆,产婆只得带着真正的范小姐离开,在大户人家里帮工,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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