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昀下午还得忙,时仪提了食盒自己先回家。
他从大理寺出来,顺道往西,打算去西市采买些东西。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摩肩接踵。
不远处一群人挤作一团,看那紊乱劲,一定又是哪家的马碰了行人或是街边的摊贩,两边人正闹着呢。
本来不宽的街道被这堵塞一半,马匹车辆只得缓慢行过此处。
时仪也伸长脖子打望那团混乱。人群中哭声骂声交织在一起,看样子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了。当时是,一匹黑马奔驰来,丝毫放慢速度的意思也没有,他紧忙闪身到一旁,可仍旧让扬起的灰尘迷了眼睛,只好低声咒骂一句。
马上那身影看着倒有些眼熟。
不过敢在这街上这么横冲直撞的,无非是那些个出生显贵的官家子弟,他陪时昀入京几年,这些人多多少少见过。
可就算识出那人来,他还能得罪得起不成?
时仪自认倒霉,走自己的路去了。
那人却于马上回头望了他两眼。
行至堵塞处,街上车马速度都被降了下来。
天光杲杲,烈日炎炎,来往之人人免不了骂上几句。就像脾气和缓如于兰舟,面上也不由得挂上些些阴沉,却只能勒紧缰绳,安抚躁动的黑马,慢速通过。
他刚从钟太学□□上探望出来。
不用上官署的日子的确清闲,可清闲之后呢?
他短短的二十一年人生,说长也不长,可经历的实在不少,令他总觉自己这短暂的半生或许已经比许多人活到白头的一生都还要来得忙碌。
他的确很久没这么闲过了,以至于血液中蒙蒙泛起一股燥意,卷携着他心底搁置了很久的戾气重上心头。
于兰舟的家在丰邑坊中,是一处三进的宅子,然里面住的人不多,空了大半房间。
他十五岁同家中彻底闹翻,搬了出来。那时的他已结交了尤宪这个朋友。
彼时的尤宪初至京城,饮食风物俱不适应,但还是强扯起笑容,游走于高门之间,努力结交朋友,想要尽快在上京站稳脚跟,因而对起初的几个好友格外上心。
他当时同家里闹了好大一场,离开时,背上因家法而落下的伤都还来不及治。
尤宪那时以为他受家法是因为她,是以对他很是歉疚。
仍记他离家那一夜,在暂住的旅店房间里,尤宪无奈道:“你本来在家里就过得不好,也没什么积蓄,这回为了我同你爹闹掰,出来也没个合适的落脚之处,只能住在这地方。”
她环视四周,很是不满道:“我说了让你先到我公主府上住一阵子,我那疗伤也方便。等什么时候你爹消气了——算了,我看你爹那样,怕是一时半会消不了气了。”
他自同她相识起,便知道她从小是家人宠大的姑娘。她的家人都爱她、护她,即使有些争执,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睡一觉就过去了。
所以她还一直觉得,他也会像她一样。等他爹消了气,他就会立刻返家,同他们若无其事地继续相处下去,即便他已经同家里闹成这样,她也依旧觉得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只需要给这场闹剧中的角色多一些冷静的时间……
所以说,他怎能不羡慕她。
他趴在床上,隔着纱帘看她微蹙的眉头,忽而凄惨地笑出声。
“我不会回去了。”
“不会回去了?”她犹疑问,“可你的人就收拾了这点东西出来……”
“我在那个家里,也就只有这些东西了。”他的声音如一汪死水,低沉平淡。
她终于意识到他这一回是下定了多么大的决心。
“那你——”她柔和了语气,“你若是决定搬出来住,也好。吃穿用度都可以再买,至于你要读的书,我那应该都有。”
“可还有一点。”她起身来到他床前,隔着纱帱,挡了一半灯光,“你自个有宅子吗?”
“没有。”
“那你为何不随我回公主府?你离了家,总不可能在这小店里住一辈子吧。”她声调都高了起来。
他看着她的眼睛,整个人被罩在那道关切的眸光下,好似背上渗着血的伤口顷刻凝固,一种愈合的痒意直达心脏。让他一刹那闪过一个念头,几乎压制不住想要应下她的冲动,和她回去。
他蓦然笑了起来,原来在这世上,还有真情实意关心他的人在。
只是他们相识得太晚了。
他道:“我手里有点积蓄,不知可否麻烦县主,替我赁一处小院……”
这便是他如今所住的宅子。
犹记他搬来那日,尤宪陪他里里外外逛了圈。陪同还有一人,当是原主派来的,笑眯眯地在他跟前,一会言风水大师说这宅子“龙脉自艮方入首,明堂容万马之仪”,一会言这宅子曾养出过三个进士,是个货真价实的文脉福地……
他如今早就记不得他当初带了多少积蓄出来,只是模糊地记得,自己那时只是一个与家人生了矛盾,负气离家出走的少年,他能拿出多少钱呢。且他后来当官领俸禄了,准备自己买宅子时,才对上京房价有了些真切的印象——他当初的预算顶多只够赁一处地段不太好的小宅子。
可尤宪当年也不管他给她的是多大的数目,只是往好了寻,地方偏了不要,院子小了不要。在寸土寸金的上京对住宅如此挑剔,要么破财,要么摆出她的身份。后者自不可能,那便只能是尤宪自掏腰包替他补齐差价了。
住久了他也不想再挪地了,后来便寻了个机会把这宅子买下了。
于兰舟的家门前没挂匾额,进门直走,停了马在前院交给下人,过了垂花门,前面的正房便是他住的屋子。见他回来,小厮阿隽凑上前来。
他有些为难地开口:“三爷,方才家里派人来过。”
阿隽是当年从于家同他一起出来的人。这人老实能干,又是十足的忠心,当年他挨了打,也是这人忙前忙后地照料他。
只一点他不满意,阿隽这忠心却不只是向着他,还是向着于家的。
他搬出来这么些年,自个都不把自己当于家了,可这人还把自己当于家的奴才,仍旧以三爷称呼他——于兰舟是于家的庶三子。
他难免好笑,问:“哪个家里呀?”
“就咱家。”阿隽仿佛看不到他面上的讥讽,老实道。
“谁派人来的?派的谁来?”于兰舟丢下擦手的棉巾,缓缓回头。
“是大小姐派了身边的柳儿姑娘来的,说请您寻了空当,回家一趟。”
“她吗?”于兰舟面前浮现出一张模糊的女子面容,“姐姐回来了……”
*
四月廿日,公主府。
久安居门外有一片小花园,花草树木都是当年公主府修成之时就种下的。
后来齐国公主同先帝在一年中秋宴上因着些缘故不欢而散,离京北上,几乎是将府上所有人都带去了幽州,连个管家都没留下,就好似是在表明永不回京的决心。先帝那时也气得够呛,还是当时的皇后也即当今太后出面为这姐弟二人调解,又遣了人出宫管理齐国公主府,这事才算完了。
尤宪入京时,齐国公主府虽说有人看顾修缮着,但一眼望去还是荒凉老旧,府里的植株也都是一副死不透又活不好的样子,百废待兴。她当年重金聘了几个花匠,费了大半年功夫才让公主府内的植株重新长起来。当时,也正好是公主府的门户在上京重新立起来的节点。
眼下,几个姑娘聚在一处摇秋千,叽叽喳喳地吵闹着。
不多时,从里面关上的房门应声而开,众人引颈而望,等来的却是红菱的身影。
“县主怎么还不出来?”
红菱嘿嘿一笑:“这不就来了。”
尤宪轻步踱出,手上微微提起绛色浮光锦外裙,上身是一件烟粉色流云锻裁成的长衫子,领口袖口都缝着细细的珠子。发髻被那套珍珠头面占得一点空地不剩,走动时,一左一右两支步摇悬下长长的珍珠流苏串也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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