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阇彦又补充上自己的见解:“早上来的时候,还刚巧碰上来陆家送货的货郎,我见他的箩筐中荤素俱全,尤其是荤肉分量不少,即便是镇上富人也经不起这么吃。”
“当然我也不好判断陆子礼是不是每日都如此,但近来长夏逼近,东西都放不久,他若家中只有两个人的话,如此大手大脚实在浪费。”
“如果他家里有其他人,说不定还能解释一二。”
魏郁春软着声,动起笨重的脑袋,慢慢回答他。
关阇彦拨动了一把还挂在腰间布带上的草编蛐蛐,此物昨日泡了好一会儿雨,坚韧的草叶微微发软,健壮的虫身变得浮肿起来,不比他本人好看多少。
“这估摸就是一切渊源所在之处了。”
魏郁春的目光顺着他拨动浮肿小虫的指尖一起晃动,自己想多说些话,结果就是使不上劲,只好让关阇彦把风头全出了。
“小孤女的姐姐是看到了我们身上挂着的此物,知道我们和她妹妹有关,所以才在我们来的时候,偷偷盯着我们看。”
“不然所有事情堆在一起就太巧合了……又是我们刚好撞见陆子礼闭关的时间,又是我刚好碰见偷看我们的小女孩,又是我半夜听到诡异的童音。你不觉得我们一来,就险些撞破了陆子礼的秘密吗?”
魏郁春微睁的眸子已经越睁越大,瞳孔亦有顿缩之意,她听出了关阇彦的弦外之音,附道:“你是说,因为小孤女的姐姐觉得我们两个人和她妹妹有关,所以晚上故意发出声音吸引我们的注意?她想引导我们发现陆子礼的秘密?”
“发出声音的还一定是小孤女的姐姐,不然陆子礼没必要在今日,心虚地和我解释昨晚的事情。”
关阇彦扯了扯微微起皮的唇,又道:“没错。那丫头知道我们两个人在陆子礼院中发生的所有事情,知道我们没拿走药,所以她才会猜测我们没走,不然为何突然哭闹?你想想,这丫头要是没什么心思的话,怎么赶巧偏偏在昨晚哭闹?若是之前也哭闹,即便陆家茅草院子偏僻,也不好保证会不会被别人听到什么。要知道,除了竹林,靠陆家最近的还有甬道对岸的王二郎蒸饼铺。”
“没想到你刚来陆院的时候就发现了那丫头的目光,你怎么做到的?”
魏郁春忍不住惊奇。看似好奇发问,实际上还是一种变相的刺探。
在魏郁春心里,这男人身份一直成谜,他身上的种种特质都昭示他并非常人。此人一身本事通天,性子高傲,心肠却又不坏,即便一身缁衣芒鞋也难抵内里那股令人畏惧的劲儿。
昨日,他五感在被湿邪干扰的情况下,还能敏锐到捕捉一切锁定在自身的目光……要不是他方才特意和自己说,她是怎么都想不通小孤女、草编蛐蛐还有小孤女姐姐三者之间的关系的。
她难以想象他丹田中沉淀了多少本事。
关阇彦看似一身莽劲儿,脑瓜子却清泠泠得很,听出魏郁春探意,知晓这跟之前他刺探她一个南禺村人是怎么通晓汉文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不妨照着她的话,答道:“实话告诉你吧,我爹娘都是个普普通通的砍柴农户,天天叫我上山砍柴,我不高兴做这行当,反而想要学武术。结果山神听到了我的诉求,每当我在树下犯困的时候,他老人据都千里迢迢跑来,在梦里教我舞剑弄刀。这不,我一醒来,浑身云烟缭绕,一身功夫登峰造极,险些以为自己要得道成仙了。”
魏郁春知道他又开始当其学人精,照着自己之前的话术耍弄自己,脸白了一阵又青了一阵,无语之际,知道自己无论探他多少回都探不出答案,干脆放弃了。
她险些白他一眼,忍忍后另起一个话题:“有一个地方很奇怪,既然小孤女的姐姐对我们很在意,为什么不在当时就引起我们的注意,反而藏起来后,选在更冒险的深夜做事?”
“因为走投无路了吧,”关阇彦重新将脸正回去,望着头顶上那随着夏风微微摇晃的藻井,沉吟半晌,忽地狡黠一笑,“如果陆子礼囚禁了她的自由,她白日那时只是偷偷溜出来的话,不就这样了吗?深夜……突兀吧,或者说,那时刚好有什么契机可助她一臂之力?这样的话,她才能不引起陆子礼的怀疑吧,是不是就更符合她被囚禁的状况了。”
“从早上到现在,陆子礼去另一个东屋时往往待许久,我偷瞄一眼却瞧不见人影。我都猜到他藏人的地方在哪里了。”
魏郁春跟着思索了一番其中的弯弯绕绕,觉得有理,眉上悲色上染,她不解道:“陆子礼为什么要这么做?”
随后不好的预感上心,她面色越发古怪,语气悲寞:“莫非是那种癖好?”
“不懂他,最好也别管,他要瞒就让他瞒去,不害我们就好,”关阇彦没心没肺地说了一句,话音略大,有强调之意。
魏郁春盯着他的侧脸,一时哽塞。
怎么感觉他这会儿说话的态度和以往大不相同了?尽管他们的确没有干预此事的必要,但他也不至于以这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这么说话吧?
魏郁春盯着他的眼神变得刻薄了起来。
结果,下一刻关阇彦就又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你说是吧,小孤女的,姐姐?”
屋子尽头衔接空地,和廊道的角落堆放的杂物晃了晃,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虽然轻微,却很扰耳,像极了夜里乱窜的老鼠。
关阇彦也不装了,不顾被陆子礼抓个现行的风险,干脆从塌上起身,几个箭步过去,直接把躲在角落里偷听偷看的小丫头抓住了。
小丫头面色仓皇,估计还没反应过来。她今日没扎发髻,齐腰的黑发如瀑布般散开,但看起来并不蓬乱,应是被人特意打理过一般。
所以关阇彦也觉得奇怪,陆子礼既然囚禁了这丫头,怎的还将她照顾得这么细致,面色红润饱满的,明明和她妹妹相似的五官,在霞光扑打的面颊的衬托下,好似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更不提是亲生的姐妹二人了。
难不成真是魏郁春说的那样,是陆子礼有怪癖,所以才会特别对待这个小丫头?
想罢,他心中倏尔泛起一阵滔天的恶心之意。
关阇彦控住了小丫头的衣襟,揪着抬高,人只好踮着脚任他拿捏,不过这丫头再怎么惊恐,好像都没有要跑的意思。
他握了握另一只拳,内息平稳,又有了往昔运筹帷幄之感。看来陆子礼的神医之号真不是浪得虚名,不过一碗汤药下肚,身子就好了不少。
他虽然动作快,却没掀起多大风波,那蹲在堂子内捣鼓不知什么邪术的陆子礼,也早对“昏迷”的关阇彦和魏郁春二人放低了警惕心,所以根本没有注意到东侧屋子的情况。
魏郁春讶了讶口,她脖子僵硬地动了动,酸痛无比,但强行破除这道槛后身子就没那么沉重了。她折弯腿盘坐塌上,上半身尽管还是软地像一滩泥,好歹是撑直了起来。她盯着小丫头,将其与蒸饼铺面有菜色的小孤女联系起来,果真从她脸上看到了小孤女的影子。
关阇彦说得没错,这孩子就是小孤女丢失的姐姐。
关阇彦拧着那对劲眉,整个人刚巧又站在没有阳光招进来的角落,阴翳笼罩之下,他看起来凶神恶煞,再好看的面貌都抵不住他这身恶腾腾的气息。
“偷听我们说话这么久,你还真够沉得住气啊。”
小丫头垫着脚的双腿,已经瑟瑟发抖了起来。
塌上的魏郁春距离二人有点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侧看着关阇彦的口型,隐隐猜出了他的话意。她又是一怔。
她刚刚还奇怪关阇彦前头说在装晕,这会儿怎么突然胆子大了起来,她还奇怪他身子恢复了不少,已无忌惮陆子礼的理由,为何还要如此忍气呢。敢情是早就察觉到了隔墙有耳,怕小丫头跑了,然后故意说那些激人的话,让对方自乱阵脚……
关阇彦刚刚原来并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是另有打算。魏郁春居然感到了庆幸,他并非心黑之人,她没看错人。
那头,小丫头用抖颤如筛的嗓音,开腔:“你们……刚刚说得都没错,所,所以你们是不是真的见过我妹妹?”
关阇彦叉着腰,微微撇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小丫头精光四射的眼,答非所问地叹了一句:“小丫头耳力不错,可惜我们不会冒着和陆子礼闹开的风险帮你什么,刚刚逼你出来,不过是不喜被人偷听而已。”
毕竟他可真是怕了禺山镇有事没事,就叫里正父老撑腰的作风了。
“不!你先听我说一个秘密好不好!”小丫头以近乎乞求的语气说话,满是精光的双眸中已经蓄满了泪。
“嘿,你先别哭。”
关阇彦没想到这孩子一言不合就哭起来了,有些慌。
魏郁春的脸又黑了黑,这厮连深陷杌陧之境的孩童都欺负?
她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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