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太一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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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阴雨天气的野庙总会让人联想到一些不好的意象，然而忽如其来的瓢泼大雨属实让人躲避不及，这些大部分还没筑基的少年修士们还没来得及学会用真气避雨，只能匆忙躲进庙里。

庙里散发着一种潮湿的臭味，陶悦最后一个跨过门槛时绊了一跤。

“小心点。”霍瑞英用真气点亮佛像前的烛灯。

自从纵娇被赶出山门，转眼间一周过去。这一次下山没有小师妹跟随，霍瑞英还有些不习惯。倒也不是说他对纵娇感情有多么深厚，只是数年来他早已习惯了纵娇的陪伴，暗自恼恨为何没能在纵娇的性格发展出恶劣枝芽前及时修剪。

小小的野庙被烛火照亮，惊动了角落里的老鼠。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过后，少年们才捡了蒲团和干草堆坐下。

刚进来时未曾察觉，这下坐好了，呼吸均匀了，所有人才有心思打量面前的佛像。

这寺庙看来确实是荒废已久，佛像被随意丢弃到地上，供桌上的碗碟都被人翻过，碗底落了一层厚厚的灰。那几尊佛像很是精美，造型各异，面目栩栩如生，狭长的双眸半遮半掩，似乎正在盯着少年们。有一两个少年看不过去，想把它们扶起来，却被阻止。

“秦长老一会儿便来与我们汇合，大家稍安勿躁。”霍瑞英安抚道：“这些先别碰，怕有危险，等长老来了再处理。”

这一次下山的任务很有难度，跟来的弟子都是山里的精英。相传多年前，净刹大师在此地圆寂，留下了一颗舍利子。

近百年来佛门衰落，然而净刹大师却是天纵奇才，天生佛骨。他生得绝艳之色，出生时天边便有金色霞光，恰好落在他眉间，以至他双目都为灿烂的金色，仿若保存了那缕天地生机。他三岁便能辩经，五岁开悟，十三岁以佛道入世，大大振兴了佛门一段时日。如今人界边缘镇压着恶龙的浮屠塔，便是他亲手所造。

这么些年，那枚舍利子引来各方人马寻找过，都快踏平了这小小的方寸山，却都一无所获，那颗舍利子似乎已经成为了传说，这个破庙也成了附近几个宗门弟子刷怪的初级秘境。如今这方寸山已没什么危险，甚至山脚下的旅游业都比其他地方发达，这都有修士的一份功劳。

霍瑞英也不知师父为何坚持让他带人来，明明以前各方大能都没能找到。

陶悦忽然低声惊呼：“我的脚踝肿了！”

“怎么回事？”霍瑞英立刻走了过去，掀起陶悦的裤腿。

只见一道狰狞的红痕浮在少年脚踝上，远着看，像是一道狠厉的手印！

这手印自后向前，仿佛要牢牢抓着少年，不让他走进庙里。

众人看清后，纷纷惊出一身冷汗，左右四顾，吓得抱在一团。再看这庙宇，怎么看怎么阴森瘆人，每一尊佛像似乎都在盯着自己，嘴角的笑容也并不慈悲，反而像是凶恶的狞笑。

“这、这庙有问题！”

“不，也不一定，说不定是外面有问题。外面的东西怕我们进来，说明这里面有东西在保护我们。”

“说不定这里面的东西更可怕呢！”

有家境不错的弟子立刻翻开随身携带的护身符，发现它们不知何时已经烧成了灰，吓得带了哭腔。

毕竟还是一群十几岁的少年，最大的霍瑞英也才十七岁。他们此前参加过的最危险的行动，就属那次剿蛇。而那一次里，他们的护身符也没烧过。

霍瑞英将身旁的剑抽出，摆好姿势，勉强笑道：“此时害怕也没用，害怕反而会让邪祟有了可乘之机。”

其余人呆呆地抬起脸，忽见霍瑞英舞起剑来。

少年一袭白衣，起手稳健简朴，中却有变化万象，时而如春风沐雨，时而又如骤雨狂风，看得人如痴如醉。不知是谁先站了起来，也抽出剑，跟练起来。

扶桑剑法简单灵活，可攻可守，每一个招式都变化万千。众人一同舞剑，仿佛回到了在扶桑山练剑的日子，心中的恐惧便渐渐消散了。

就在霍瑞英松了口气时，陶悦忽然痛呼一声，跪倒在地，呕出一口血来。

“陶悦！”霍瑞英赶忙将他扶住。

“大师兄，小心……”陶悦气息微弱，吐出这句话后便失了声息。

霍瑞英抬头，只见陶悦身后，几个飘忽的白影倏忽出现——那是一群僧人的身影，着一身灰色袈裟，左手指间捻着一串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莫慌！大家列阵，这里是初级试炼秘境，以我们的能力足以应付。”霍瑞英抬起剑，横在身前，众人连忙架起剑，组成一个圆形的剑阵。

那些僧人实力不强，几下就被众人解决。

“大师兄，幸亏有你！这下历练结束了，我们快回去吧。”弟子们松了口气，纷纷在原地检查有没有掉落什么宝贝。

霍瑞英仍持着剑:“不对，这些僧人似乎没有攻击我们的意图。”

话语间，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马蹄声。

庙门外，乌云不知何时遮掩了天空，一片破败荒凉景象。红色的月亮高悬在枯枝败叶上，仿佛一个巨大的脓包，狰狞的血管与瘤子不知何时会破裂。

“有人来了，是秦长老吗？”

“肯定是吧！他不就是叫我们来这儿等他吗？”

“大师兄你别紧张啦，你看这儿!这个茅草堆底下好像有东西！”

霍瑞英闻言，环视一圈，压住心里的疑惑，将剑放了下来，走到茅草堆前，用剑尖拨开草梗。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穿堂而过，隐约带来几声咆哮。

“大师兄，你说这底下是什么，万一是什么灵兽就好了，骨头可以卖钱，肉也可以吃——”

噗嗤。

弟子的声音仓促中断，霍瑞英手背上猛然传来一阵湿漉漉的热意。侧头看去，方才正跟他讲话的弟子已经消失。

不对。

他目光向下，瞳孔骤缩。

那弟子的上半身软绵绵地倒在他脚下，下半身却仿佛没反应过来，还停留在迈步的姿势。昏黄的烛灯下，□□的断面闪着油润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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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山脚下，桑乔照常坐着软轿。秦瑜知坐在她身旁，神情担忧。

“小姐，您的身体不该涉险，掌门会担心的。”

桑乔刚好剥了个葡萄，慢悠悠地塞进嘴里：“这任务危险度不高，为何我不能来？三师叔名下的陶悦师弟实力与我相差无几，倒是来得，这是什么说法？”

“您身子虚弱，他与您怎比得？”秦瑜知微叹着气摇摇头。

“这不是有您陪着吗？”桑乔抿嘴一笑，将面前的葡萄推到秦瑜知面前：“秦长老若是担心，不若为我剥了这碟葡萄吧。我刚刚只剥了一个，此时便觉得手指酸痛，头晕眼花呢。”

“你——”秦瑜知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倒是真的接过葡萄来替她剥起皮来。

葡萄软嫩，剥皮的人若是不小心，很容易将果肉剥得坑坑洼洼。秦瑜知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齐，剥起皮来气力均匀，剥好的果肉如完好的凝脂一般，剩下的果皮竟也是刚好的五等分。

桑乔欣赏了一会儿，挑起帘子看向窗外。

“这雨一时半会还停不了呢。”她微叹口气：“早知道多带几个汤婆子。”

“这时节方寸山多雨，也不知掌门为何偏要今日让瑞英来。”秦瑜知将葡萄剥好，拿了张帕子细细地擦手。

“父亲近日打算修改一下护山大阵，若是有那舍利子做材料，再好不过。”桑乔随口道。

“喔？”秦瑜知微微挑眉，帕子微不可察地停了下：“这我倒是不知道。”

“父亲也是前天才想的，说是为了我十六岁生辰做准备。”桑乔笑笑：“到时候父亲打算大宴宾客，怕出什么意外。”

“掌门爱女心切。”秦瑜知点点头，神色如常。

一路上了山，到了约定的地方，秦瑜知皱眉。

“怎么了？”桑乔提着灯，跟着秦瑜知下车，立刻住了嘴。

浓浓的血腥味从庙里传来，甚至不需要走进去，门槛上的鲜血便已说明一切。

跨过门槛，横陈的尸块铺满了小小的破庙，甚至连下脚的地方都不剩。

“是太一宗的手笔。”秦瑜知倒吸一口凉气：“太残忍了，这简直比魔修还要过分！”

桑乔站在门外打量庙里，对上供桌上佛像蒙了灰的丹凤眼。那双木刻的眼睛褪了色，视线朦胧。

这个剧情是霍瑞英的奇遇，桑乔只知道原书里霍瑞英来过这儿，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想到这个太一宗听着名门正派，下手却是如此狠辣。

桑乔低头，在一处草堆旁发现了大片血迹。这血痕比别处都要浓重，还有些许拖拽的痕迹。

她将草垛踢开，向前走了几步，在供桌后发现一个仅能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道狭窄的楼梯不知通往何处。

秦瑜知脸色沉沉：“共有五个弟子前来，现在除了霍瑞英，其他人全都……”

“秦长老，这儿有东西。”桑乔扬声秦瑜知叫来。

“这是原先旧庙的地下储藏室，里面是死路一条。瑞英若是被追了进去，怕不是凶多吉少。”秦瑜知叹了口气。

“长老，我们一同下去看看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桑乔声音听着有些哽咽。

秦瑜知知道桑乔与霍瑞英二人情深，闻言有些无奈，但没再多说，拿了烛火，护着桑乔走了下去。

这地下室看着确实不大，墙壁上还留有厮杀的痕迹。霍瑞英就躺在墙角，浑身伤痕，鲜血几乎蔓延到二人脚下。桑乔随手敲了敲石壁，立即传来空闷的回响。

墙壁后面还有东西？她快速瞟了秦瑜知一眼，秦瑜知正忙着奔向霍瑞英，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等等，长老，先别过去——”桑乔刚要出声，秦瑜知却已触到霍瑞英。那“霍瑞英”却在二人眼皮子底下融化了。

墙角亮了一下，地下室剧烈摇晃起来，四周传来崩塌的声音。

“糟了，是阵法！”秦瑜知连忙回头，石室却已经在分崩下裂。桑乔身后的墙壁猛地崩开，桑乔未设防，在秦瑜知眼前跌落进去。

“小姐！”一块巨石在眼前落下，隔绝了他的视线，将桑乔留在了另外一头。

一阵天崩地裂的动静过后，脚下的石块终于停止运动。秦瑜知隐约听见微弱的呼吸声，立刻向那边摸索去。

“小姐？”

“……秦长老？”

虚弱的男声，显然不是桑乔。

“瑞英？你还好吗？”秦瑜知连忙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停在他旁边几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