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居室的壁挂电视在播总台元宵晚会。
有个近两年很红的歌手今天也应邀在场,屏幕里他在晚会舞台正中央高歌,一身正红正装,正能量得不得了。
屏幕外,一堆老板起哄,他被拱到到电视前站好,轻咳两声开始唱。
好听肯定是好听,就是不知道这哥们唱得高不高兴。
看他脸色有些苦笑的意味,仔细看又好像没有。
应该是高兴的吧,今天能进来的艺人,寥寥无几。
高兴,该高兴,孟礼和一个陌生人碰杯,应该高兴。
碰两次杯,那人说加上联系方式呗,回头有合适的项目联系孟礼,孟礼摸出手机。
社交APP打开,对方的二维码亮出来。
孟礼就要点开右上角的+号,忽然右手边光影一暗,一只手覆到他的手机屏幕上。
“和冯总联系吧。”
路秦川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插一句嘴,慢条斯理把孟礼的手机屏幕按灭塞回他手里。
滚,滚开。
孟礼想反抗,路秦川没给他机会,接着对那人说:“私联资方,在仟夢可是大忌,要逐出师门的。”
这句比刚才那句软,没那么冷硬,带点开玩笑的意思。
那人打几句哈哈,没再拉着孟礼要联系方式,又坐一会儿,从吧台离开。
今天这个聚会,谁和谁见面都像亲兄弟,唯独孟礼和路秦川说话,生疏得像两个陌生人。
WANG识趣,走到吧台另一边,并不打扰两人。
但是啊,白走了,没话,孟礼和路秦川没话说,孟礼垂着头不看路秦川。
沉默片刻,路秦川抬手弹一弹他的杯沿,杯子里是不知道第几杯小银杯。
弹几下,盛有半杯液体的玻璃杯嗡嗡嗡地响,路秦川听一晌,问孟礼:“这就是你说的,回家看妈妈?”
孟礼没吱声,路秦川命令:“说话。”
孟礼把自己酒杯挪回来一些:“说什么?”
路秦川的笑让他心烦,是什么涌进血液里?
是小银杯里的马提尼,是姓路的一脸笑的傻批样儿激起的叛逆。
“路总可别冤枉好人,回家看我妈,我可没说过这话。”
孟礼语带嘲讽。
“是啊,没记错的话你的原话是‘我妈接我电话了’”,
路秦川从鼻腔里发出两声哼笑,正宗被气笑,凑近一些,“跟我玩儿这套是吧。”
“那怎么的?我给路总赔不是,行不行?路总喝了这杯酒,别和我这种人计较,行不行?” 孟礼把自己的酒杯递回去。
路秦川没接,很长一段时间没言语。
“歉疚,良心。孟礼,是不是在你身上我就不该付出这两样东西。”
最后路秦川说。
孟礼:“少往脸上贴金行吗?这两样你本来也没有。”
俩人又好一会儿没话。
路秦川一直嘴角噙笑,但那个笑一直没透到眼睛里。
“我忘了,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操纵人心的高手,戴人披,说谎话,玩心机,爱的不爱的你都能装出十二分真心。
追你的时候装得像贞洁烈女,在一起的时候羞涩得像未经人事,我离开的时候哭天抢地没我活不下去,我回头的时候你把我踩进泥里。
骗得我爱你,恨你,想你,又怨恨你。
现在你又来。
“你这只杯子今天沾过多少人的口水?”
路秦川脸上带着笑,笑里带着浓重的阴影。
那团阴影像雾霾一样让孟礼呼吸一窒,因为孟礼不傻,也不瞎,认得那团阴影的名字叫嫌恶。
“你又想去体检了,是不是?”
路秦川贴近,“不怕得hep-c?”
刚才那个周总过来,抓着孟礼的手喝他杯子里的酒,孟礼没拒绝。
原来路秦川一直在看啊。
孟礼摇摇头,想说我之后没再喝了,没再碰过杯子了。
然后他意识到,路秦川对他的嫌恶并不会因此减轻,一根毛都减不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孟礼:“喜欢在一边看,哥们你什么癖好啊。”
“孟礼,”
路秦川凝视一刻,借着吧台的掩饰摸上孟礼后腰,“老周要是在你这里塞一枚楼上房间的钥匙,你是不是也不会拒绝?”
孟礼打掉他的手:“我傻啊?瘫啊?再说冯姐带我来又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说说看,”路秦川说,“她是什么意思?”
孟礼张嘴结舌,想起冯曼语叫他放开点别端着。
“孟礼,”
路秦川轻声提醒他,“和我来,至少能帮你抵挡这些不怀好意的打量。你不愿意,你骗我,你不来,你和冯曼语来?”
“你……”
孟礼一惊,“你本来要带我来这儿?不是说就几个朋友?”
路秦川抬起手手掌一竖,是一个制止的手势:
“我原本以为或许你迫不得已,冯曼语毕竟是你的顶头上司,你也有苦衷,你不敢跟我说。可我看着,你怎么还挺享受呢?”
“路总管得宽了吧,您给我的合同上也没写我不能找兼职吧。”
惊讶过去,孟礼重新摆出油盐不进的面孔。
他边说边笑,不是惯常那种公司礼仪课调出来的笑,又礼貌又乖的那种,而是非常流气的,右边嘴角明显高一点。
就那么一点,带出十足挑衅味道。
咔嚓一声,很轻微,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起先孟礼没意识到那是什么声音,像是玻璃?可是好像玻璃碎掉应该会发出更加清脆的声音,那是什么?
然后他看见了,是路秦川手里的高脚杯,被路秦川活生生从中掰断,底座和杯身分家,悲惨地一尸两断。
“你就这样笑吧,再笑我原地把你扒光,让大家看看你到底几层皮。”
路秦川捏着残缺的玻璃杯腿一饮而尽,伸手在孟礼脸上轻拍。
WANG一脸震惊地问先生您您您没伤着吧,路秦川说没有,还知道道歉,说不好意思,还挺斯文。
“不早了,要不我带孟礼先回——”
这时候冯曼语走过来。
一部分客人已经陆续离场,剩下可能是更近一层的小圈子。
孟礼基于自己的观察猜测,路秦川属于这个圈子,冯曼语不属于。
路秦川保持风度堂堂,瞟冯曼语一眼也是笑盈盈的。
“你敢跟她回去试试。” 他就那么笑着在孟礼耳边说一句,说完扫冯曼语一眼,径自从水吧边上离开。
孟礼再次基于观察猜测,左右琢磨,看出来一些东西。
好像,冯曼语和路秦川怎么好像不太对付?
当然孟礼有自知之明,人家俩肯定不是为他打起来,可能是仟夢内部什么派系站队的事情?
城门失火总是殃及池鱼,河蚌相争被捉的也是鱼,孟礼不想当鱼。
他知道他也当不成渔翁,只想努力离城门和鱼篓远一点。今天他是和冯曼语来的,随着离开是自然而然的事,他不想打破这个平衡。
至于路秦川威胁的“试试看”,试试就试试咯。
有本事扒光呗。
“你有没有本事不知道,至少扒光之前先把你脑浆子揍出来哦。”孟礼对着空旷的水吧吧台喃喃自嘲。
没一会儿冯曼语过来叫,孟礼站起身准备跟冯曼语走,他的胳膊忽然被捏一下,冯曼语望着路秦川的方向摇摇头:“吵架了?”
孟礼说没有,冯曼语又问:“他最后跟你说什么?”
“他说让我等下和他一起走。”孟礼做艺术化处理转述。
冯曼语思忖一瞬,拍板:“那你听路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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