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格格,孤是哪里得罪了你吗?”
这问题林婉可回答不上来,闻言只眼神乱飘,且和太子爷小心地保持着距离。
胤礽没弄明白其中玄妙,只是这样一来,昨日才轻怜爱吻,今儿两人忽然就相敬如宾,他来她这儿一趟,倒真成了单吃饭来了。
好在走时,她身边叫揽月的宫女行礼恭送,脸上掩不住的笑意,瞧着应当是件好事。
胤礽这才无奈走了。
毓庆宫惇本殿。
回到这里,迎面见福元福堂迎上来,便又是被政事淹没。
既说了去底下办差,便少不了案牍劳形。一直以来因着他亲近汉学,大阿哥没少阴阳怪气他只懂孔孟大道理,不懂实事之艰难,又或者是高居庙堂,不明白底下人的辛苦,如此种种。这话仿佛很有道理,也不知道皇阿玛信还是没信,这回便趁此机会,干脆做个分晓。
这样一来便忙到漏夜才歇下,第二日南书房政议又直到午后才散,整日疲乏下胤礽神色极为浅淡,抬步便欲回宫,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奴才见过太子千岁,”索额图微微躬身站在他面前,抱拳笑道,“太子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毕竟是索尼之子,年逾花甲的索额图依旧精神矍铄,身形高大,如今顶戴花翎,脚踏皂靴,一身仙鹤补子服穿在身上威赫凛凛,言辞虽恭顺,却气势不减。
“起喀吧,索相何必多礼。”胤礽见是他,只好顿下脚步,缓了脸色,轻一抬手。
赫舍里氏索额图,因出身后族,朝中皆称他为国丈。但实际上他并不是仁孝皇后的父亲,而只是仁孝皇后的叔叔,国丈一称,不过是那些人为了奉承索额图的权势如此说的。
而索相之权势,早年时来源于替皇上擒下鳌拜,成为天子近臣,只是到了晚年,终究在三藩之乱中与皇上政见相左失了帝心,从此一心转向他,这权势便从他身上来了。
这些胤礽都是知道的。
他同时也知道,皇上不喜索额图,并不只是政见相左,还有结党营私、桩桩件件。可是索额图千不好万不好,偏偏却是如今唯一同毓庆宫共进退的人,索相若倒,毓庆宫岌岌可危。索额图何许精明人,便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越发费尽心思和毓庆宫绑在一起,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他只要牢牢握着毓庆宫,便是握着免死金牌,皇上只要不想着废储,就算出事,看在东宫份上也不会真的拿他怎么样。
而索额图这点心思,胤礽幼时尚且被蒙蔽,只以为叔姥爷真心喜爱自己,后来大了方明白过来时,明珠又已然异军突起,大阿哥也逐渐崭露锋芒。明珠党在皇阿玛扶持下扶摇直上,结交宗亲,满朝压力下,他一时竟动弹不得,被迫只得仰仗于索额图,甚至被禁足于毓庆宫、不得觐见之时,他还是只能靠着索额图才能摆脱窘境。
事已至此也没有回头路了,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和索额图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至于他究竟如何看待索额图?胤礽问问自己内心,只知道换做任何一个人来做储君,都不会好感于一个近乎逼宫犯上的权臣。
何况那晚彻夜坐在惇本殿而不得出,他竟恍然从索额图的境遇里看到自己的影子——索额图失去帝心,他又何尝不是?他冷眼看着索额图如被抛弃的落水狗——焉知皇阿玛看他不是一样?
可怜可笑!他们都是如此!
自那以后,他见着索额图便更有一种微妙的厌恶。厌恶他,也厌恶这样被抛弃的自己。
胤礽想到这里,一时险些变了脸色。堪堪回过神来后,才侧身望着索额图,年轻清俊的眉眼间带出点笑意:
“叔姥爷找我有何事?是皇阿玛又有了什么吩咐么?”
索额图见他改唤称呼,微微绷着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笑着直起身,含笑抬头打量太子。
“奴才听说太子爷要下湖广去?那日奴才告病,这消息竟是今日才知道。”索额图脸上笑得有些无奈,“太子千岁,这可是万万不可!一则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二则太子爷地位尊贵,修习孔孟之道便可,怎好和底下阿哥们一般,亲手过问这些小事!三则,太子千岁若有什么成算,也该先说与奴才听,叫奴才帮您商量才是。”
胤礽听了他这话,瞥一眼身旁垂首恭立的贴身太监福元,又懒懒收回目光来。
“这个么,是该说与姥爷听。”胤礽笑道,“只是孤也没什么成算,只是见明相在南书房里争得急头白脸,一时冲动,便向皇阿玛请旨了。若是姥爷在,孤定然不会如此。至于收回成命,此事皇阿玛已然应允,再收回成命只怕是难。不过姥爷也不必担心,监国孤都做得,此事亦不在话下,等孤的消息便是。”
胤礽笑说着,拍了下他肩膀。索额图却是摇头:“太子千岁有所不知,这地方政事与京中却是不同,何况奴才知道的,那湖广总督李宪有个嫡亲女儿正是明珠府上新纳的妾室,这么个情况,只怕太子千岁此行被奸人所害,会出什么纰漏。”
“孤身为太子,代君上巡按地方,也敢有人使绊子吗?真是明相的人又如何,若这李宪真敢胡来,孤自会让他知道他的取死之处。”
胤礽懒散一笑,索额图却不依不饶。终究胤礽知道他言外之意,见他毫不退让,脸上笑容便微微淡了,耐着性子道:“好吧,既如此,姥爷的意思是?”
索额图果然道:“奴才斗胆,请太子千岁携奴才家法保一同去,路上也有个照应。”
“哦,原是如此。”胤礽闻言漫不经心转了下扳指,道,“晓得了。”
索额图目的达到,料想太子说晓得便会照做,这才一拱手,满意离去。
然而胤礽却并没有真的向皇阿玛提起这事,还是三日后,康熙亲自从福元口中知道这事情,知道后,也并不怎么感到意外。
赫舍里是太子母族,索额图是他亲手提拔给太子用的外臣,他们亲密原是情理之中、理所当然的事。
但这并不妨碍康熙心中感到很不愉快。
毓庆宫的心腹太监在脚边跪伏着,而康熙沉默地站在南书房窗边,看着案上搁着的珐琅描金三彩方瓶,抬手轻轻抚了抚瓶中兰花,忽然叹道:“养人如养花,看似简单,却并不容易。高士奇,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随侍的侍讲学士、天子宠臣高士奇闻言微微一笑:“皇上垂训天下尚且易如反掌,何况区区兰花,又有何不易。”
“这是你不懂。殿前兰花,朕所亲养,却总有人……要把他夺了去。”康熙微微笑着,将盛开的洁白春兰摘下来握在手心,握拳轻易碾作粉碎,垂眼看着,叹道,“与豺狼为伍,移情易性,朕实无可奈何。”
高士奇闻言想了想,干脆直言道:“豺狼一词,索相倒也当得。臣南书房行走,几次见索相拦下太子,言辞僭越,张口闭口叔姥爷,甚而上手攀拉揪扯,太子不堪其扰。”
康熙一愣,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竟有此事?”然而转念又想到,“索额图是你主子家旗主,你怎反倒不为他说话,莫非真如人所说,是遭过他欺辱挟私报复?”
高士奇霎时尴尬起来:“皇上圣明。不过臣所言绝非虚事,并不是挟私报复,还望皇上明察。”
他一派坦荡,康熙这才收了冷冽眼神,面上略微缓和下来,摆摆手挥退了他,继而一个人站在窗边,也不知沉思了些什么,终于缓缓踱步到桌前,戴上珐琅镜,开始翻看毓庆宫送来的太子起居诸事。
这本薄薄的小册子,记录了皇太子这些时日一应衣食、用药、作息乃至于彤事,堪称事无巨细,已是毓庆宫旧例。然而比起打杀这批宫人之前,还是要粗略很多,可见皇太子在有意避着皇父送去的人。
御案前康熙面无表情,直到他翻至彤册一页,发现笔墨空空,皇太子一月以来,竟毫无召幸,脸色这才蓦地冷若冰霜。
“召太子、太子妃来。”康熙如是说。
胤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还以为皇上是问索额图事。然而赶到南书房行礼问安,却是一本彤册甩了过来。
“胤礽,这便是你的悔改?朕看你是毫无悔改之处!这让朕如何面对列祖列宗!”康熙简直要毛躁地来回踱步,“若说毓庆宫诸女子你不喜,朕先前已另选了三人送来,甚而未如何论及出身,一应只看颜色,这你也不愿意亲近?那起子妖童真就这么好?你简直糊涂!”
胤礽这才搞明白此次传召是何事由,却是笑了:“皇阿玛,儿臣哪有不愿亲近?只是近来忙碌,倒忘了此事。皇阿玛恕罪,儿臣这便改过。”
“改过?回回你都说改过!”康熙愤愤然冷哼一声,“胤礽啊胤礽!眼见大阿哥、三阿哥今年膝下都有了麟儿,唯有毓庆宫空空荡荡,你这太子怎么当得?朕一直盼着你给朕生个嫡孙,偏你与朕作对,和太子妃不睦。那也就罢了,侧福晋李佳氏也不是不可,却依旧没有!叫朕失望至极!胤礽!难道说、难道你……”
康熙说不出话来,胤礽闻言却眼神微闪,嘴角轻抿,娓娓笑道:“大阿哥三阿哥的麟儿还不够吗?既封郡王,东宫无子又有什么要紧。”
康熙听了一怔,几乎不敢相信他在说什么,一怒之下将本书兜头砸了过去:“混账东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胤礽不闪不避,被当头砸了一道,纸片子雪花般飞飞扬扬落了一身,却蓦地心下一定,真心实意地笑了:“皇阿玛息怒,儿臣知错了,儿臣定多加努力,早日让皇阿玛抱上儿臣的孩儿。”
他最后五字咬字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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