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嬷嬷看见沈听澜,眼里流光,视线不停地上下打探来打探去。
心里暗自琢磨道:这林家姑娘平日穿衣宽松,看不出身材,竟不知底子里如此曼妙。
宋端走上前,拦住几人,装作不舍道:“嬷嬷等等再下楼,姑娘有几句体己话要说。”
嬷嬷见人已经盖了红盖头,看起来是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又想着这次去可就永远回不来了,说几句体己话也是应该的。
点了点头,叮嘱两句,同意之后先下了楼。
宋端见人走了,拉过沈听澜的胳膊,带着她进了宋迎舟、商锦躲着的那间屋子。
两人一人坐在椅子上喝茶,一人站在窗户口看着外面的情况。
见门口有动静,同时望了过去。
宋迎舟视线微顿,眼眸微怔,不可控地凝着沈听澜的腰身,弧度纤细,他缓缓挪开视线,看了眼自己的手掌。
完美契合,稍稍用力,好似就能掐断。
意识到这一点,宋迎舟心底那股邪气就又出来了,心脏开始快幅度的跳跃。
他走上前,看着盖着盖头的沈听澜,目光灼灼,愈发不满。
自己挑选的衣服,就这样被换了!
沈听澜知道宋迎舟站在自己的面前,掀了盖头,一张春色红艳的白瓷脸蛋就这样忽的露了出来,眸色清亮,调皮小孩似的问:“怎么了,宋迎舟?”
宋迎舟回过神,轻咳一声,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匕首上镶着好看的白色梨花钻:“防身。”
接过匕首,沈听澜嘿嘿一笑,愿意给她防身的了,是不是说明宋迎舟还是关心自己的,自己这么久的努力是有回报的。
宋端简直没眼看,拉了拉她,提醒道:“沈妹妹,别傻笑了,该走了。”
说罢,盖上她的红盖头,看着她独自下了楼。
林雯和小心翼翼藏在屋子里,宋端三人嘱咐好让她不要随意出去后,才转身跟着沈听澜下楼,混进祭祀的队伍,保护她的安全。
刚走到楼下,宋迎舟就又折返回去,收妥沈听澜脱下的衣服,从梳妆台上拿了特地簪在沈听澜头上的铃铛后,心满意足快步离开。
三人混在村民之中,宋端扯过宋迎舟,小声说:“九哥,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场景有些眼熟?”
宋迎舟“嗯”了声,目光深远,看着最前方的热热闹闹。
前面着锦衣的人持着龙旌凤翣,雉羽夔头,两者都是帝后仪仗之物,身侧二人提着的香炉里焚的也是御香,祭祀的节制完全是模仿的宫中习俗。
背后之人的居心昭然若揭。
随着篝火的升起,祭祀典礼迎来了高潮,只见骑马红衣男子将所有村民围成一个圈,不停地在圈外骑马纵横,扬起尘土。
人群中心篝火正旺,围着一条通向河流的路。
沈听澜端坐在月光照得最亮的地方,感受着身边烈火灼烧的热度,她感觉到火源离自己很近,皮肤很烫。
只可惜盖着盖头看不清外面的场景。
可周身的喧闹,神婆不断的触碰无一使她不敢乱动。
“月华永佑,明月赐福。吾奉天命,恭敬祭奠月神至尊。以女献之,卜尔百福。自天降康,丰年穰穰,来假来飨,降福无疆!”
长老祝词念完,篝火中出现三两穿着月白华服的女子,裸露的手臂上画着月亮的图案,麻木地将沈听澜扶起至湖边。
“月神在上,敬祈神享!”
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群纷纷跪地,在月亮的清辉下,恭敬地请求月神接受这个女子。
沈听澜在一声声浩大的“月神在上,敬祈神享”中被裹挟推搡着向前走。
一双绣花鞋踩在地上,仿若感受到曾走在这个位置女子内心的无助。
这分明就是一场骗局,他们将女人看做是生命延续的象征,却把她的价值无限的贬低,送她们去看不清的深渊;
他们骨子里带着对母权的崇拜,却以无耻的手段将女人拖进地狱;
他们在祭祀活动中认为女人是与神灵沟通的桥梁,却以她们的痛苦作为呼唤神灵的方式。
将女子视为祭品,嘴里呼唤着神圣的词语,那些话又何尝不是祭坛上一曲由阴谋编织的哀婉苍凉的悲歌。
沈听澜被扶上凉如冰块,剔透如晶,像棺材一样的板子上,随着岸上人的猛然一推,顺流而下。
就像之前无数的女子一般,身不由己,随流水奔向奈落。
月亮本是皎洁的,是世人所赋予的月神之祭玷污了它。
一群人看着沈听澜滑下,知道祭祀正式结束,叩拜三下,长久围绕着月亮最亮的地方欢呼起舞,祈求获得更多月神的眷顾。
宋端三人见沈听澜顺流而下,紧跟上去,宋迎舟皱眉,晦暗不明地回头看了眼篝火下的人。
这就是一场宏大的围剿,以女子之躯,满足他们愚蠢的思想,空洞的身心。
如若他……
“九哥,快走了!”
直至流水渐平缓,耳边的喧闹少了好多,流水潺潺,枝叶荡荡,沈听澜才摘下红盖头。
她不知自己到了何处,皎洁月光下,芦苇枝叶翠绿,花开繁茂,一片无声的寂静。
沈听澜安静地坐着,目光向四周看了看,什么也没有,但她心里知道,宋迎舟他们一定在不远处。
“可有人来?”宋端躲于一旁的芦苇丛中,一刻不敢分神地盯着河流上的那一抹红色。
商锦拉着她的手,一样的认真紧张:“暂时没有。”
二人话音刚落,一闪而过的黑色身影凌空而落,稳当地站在沈听澜那支透明筏子上。
沈听澜感受到有人在自己的背后,并且逐渐向自己走来,慌忙带上红盖头,假装呜咽。
“行了,别装了!”那人语音散漫,带着一点凶气说道。
沈听澜刚停下哭泣,身后的人就径直走来,趁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直接拦腰抱起。
幅度太大,筏子都颠簸几下,沈听澜的盖头被掀落,飘在水面,水波荡漾,那盖头就在水面打着转。
她也看清了抱着自己的人长相,狭长的狐狸眼,眼角一颗泪痣,薄唇上有道疤痕,整个人似笑非笑,一脸的邪气。
男人见沈听澜在打量自己,倒是惊奇,往些时候的那些姑娘多是泪眼婆娑地恐惧挣扎,这次的倒是乖巧。
胆子也挺大。
他垂眸去望怀里的人,杏眼清灵,红唇饱满,散发着阵阵清甜的梨香,偏偏是在这月光之下,头上的簪子透着亮,清冷而明媚。
就这样,一丝不苟的盯着他,打量他。
他微微怔住,不知为何,将人往怀中多带了几分。
沈听澜感受到两人的距离愈发的靠近,突破了她的安全距离,于是手抵在中间,身子微微后退,想要拉开。
男人偏不,嘴角勾着笑,手臂一颠,将人狠狠揣在怀中。
“再不老实,我就打你屁股,扛着你。”
周遭一片寂静,男人的音量并不小,不止沈听澜,芦苇荡中的三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三人面色均是一沉,宋迎舟更是感觉有一阵阵怒火在心底燃烧。
他也曾有这样的感觉,幼时不受人重视,不受恩宠又无强大的母族,宫里的人更是对他百般欺侮,常常饭不饱食,虽有衣穿,但多数都是捡其他皇子的。
八岁那年,被皇帝送出当质子,忍辱负重五载回国,一群豺狼恶豹在他周围虎视眈眈,他依旧是那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不奢求任何东西。
十三岁生辰那日,他得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块梨花糕,他舍不得吃的东西被人踩在脚下。
那是第一次,他反抗,痛打了那个皇子。
他不允任何人触碰自己的东西,他憎恶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他厌恨自己的东西上沾染任何不属于他的气息。
现在的沈听澜,就给了他这样的感觉,他感受到自己的边界被人打破。
面色阴沉,眼眸深得要滴出水一般,死沉沉地盯着远处的男人。
男人似是感受到什么,警觉地向外看去,却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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