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嬷嬷吓了一抖:“甄姑娘不知晓吗,这位公子是今科连中三元的状元,据说姓顾。”
甄棠只觉得有些恍惚:“今科状元?”
转瞬又反应过来:“不对,你是如何知晓的?姚贵妃的人四处追杀你,你一直藏着,如何认得他?”
“老奴原本一直藏着,但是老奴没有户帖和路引,出不了京城,躲躲藏藏大半年,想着离京城越近越灯下黑,又恰巧赶上国祭,寻思着反正逃不掉不如拼一把,试着能不能遇上您和翊王殿下救老奴一命。”
“当时崇法寺四周都已戒严,老奴藏在人群中,听到有人指着人群中的一个公子说是今科状元,便是这…顾公子。”
“金榜题名,是要张贴皇榜昭告天下的吧?”甄棠思维逐渐恢复。
秦嬷嬷小声应了一句是。
原来如此。
所以景昭辰才要将她关在府里,因为只要她踏出王府,便会听到有关淮清的消息。
景昭辰一定见过淮清,所以他身上才会沾上那股熏香气息。
甄棠扶着木床的边缘轻轻坐下,她只觉得双脚发软,思绪纷乱:“秦嬷嬷,你在外面等着那位女郎中,我自己静一静。”
秦嬷嬷出去了。
甄棠坐在木床边,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件挨个捋了一遍。
景昭辰与淮清见过面,淮清应当也知晓他是翊王,以景昭辰的性子他不会无缘无故见一个不相关的人,所以,他们之间一定达成了某种协议。
倘若秦嬷嬷没有说谎,淮清当真是今科状元,能让连中三元的状元郎与一个废太子达成某种协议,一定是…
鸣泉关!
甄棠脑海中瞬间浮现这三个字。
淮清昨晚提到他身世复杂,崇法寺的祁灵殿中供奉着他们家族曾经几位重臣的灵位,可顾家在沧州,所以他必定与景昭辰作了某些关于鸣泉关的协议,从而带领顾家迁回京城。
那么…
甄棠捏了捏袖中的和离书,淮清是否知晓,她曾是翊王妃?
她手中有秦嬷嬷,知晓景昭辰母妃的秘闻,虽然尚不确定是否真实,但她至少有一个筹码,去和景昭辰商谈换回兰芝。
崇法寺内究竟发生了何事,景昭辰是生是死?甄棠陷入了迷惑。
但眼下当务之急,是救淮清,不知那位女郎中会不会如约而来,她会不会拿了那颗宝石便反悔吧?
甄棠摸了一下淮清左手臂,触手滚烫,原本苍白的脸色泛起了病态的红,呼吸也急促起来。
若是那个女郎中毁约,她得赶紧再想个法子。
正思索着,道观木门吱呀一声,秦嬷嬷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您二位是俺家姑娘请来的郎中吧,在在在,跟我来。”
甄棠刚站起身,女郎中和她的夫君便走了进来,一眼看到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男子。
女郎中登时皱紧眉头,放下药箱,在顾淮清颈侧按了按,又撑开眼皮看了一下瞳孔,脸色有些严肃:“这伤太重了,伤口已经有了脓化的症状,还起了高热,我只能先去除有可能腐化的肌肉,缝合,再用药稳住。”
她瞅了一眼甄棠:“倘若他能撑过这几日,姑娘还是早日寻条船进京,京城的医师和药材能保他活下来。”
甄棠心提到嗓子眼:“眼下可有救?”
“我只能尽力一试,姑娘尽快决定。”
甄棠泪水涌在眼眶中,短暂思索后,郑重地点头:“请郎中尽力。”
女郎中用药酒净了手,又将室内一切床板桌凳用药酒擦拭干净,铺开工具,随后将其他人都请了出去,只留了她自己在房中。
缝合不知用了多少时辰,七月仲夏,甄棠站在观中古树的树荫下,脊背直冒层层冷汗。
直到日暮西斜,女郎中走出房门,一边用药酒帕子擦干净满手血渍,一边将药箱中的几种丸药推到甄棠面前,挨个讲述:“这些可以止血去炎,这些可以退烧镇痛,用温水化开,间隔两个时辰,今晚喂他服下去。”
又让她的夫君将一袋粗米、一些农家腌制的菜干放在院子中间的桌案上:“今日急着救人,姑娘先用这些果腹,明日我再带其他吃食过来。”
甄棠连忙行礼,将二人送出门后便开始在道观中寻到了厨灶,很简单的炉子的锅碗瓢盆,秦嬷嬷提着水桶献殷勤道:“甄姑娘,您守着顾公子,老奴去打桶水。”
她寻思,以秦嬷嬷眼下的处境也不敢生什么幺蛾子,便同意秦嬷嬷去打水,甄棠将女郎中留下的丸药分类放好,这些是淮清眼下救命的东西,绝对不能出什么岔子。
秦嬷嬷不多时便回来了,提着一桶极其清澈的水对甄棠道:“道观后山有一处山泉,老奴尝了,没有问题,甄姑娘看看这些可够用?”
甄棠走过去,桶内的水果真清澈见底,二人将一应灶具清洗干净,用锅子烧了些热水,甄棠盛了一碗准备喂淮清服药。
将药丸放在温水中化开,甄棠捏开淮清的双唇,侧着碗沿,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汤药,两个时辰后,又依照女郎中的叮嘱喂他服下另一种药。
一番忙碌后,夜色笼罩了山野,四周陷入了漆黑。
甄棠从正殿供案下方的屉子中寻到几根蜡烛,她将道观木门从内锁好,和秦嬷嬷一道又用木头顶住门栓,使劲晃了晃,纹丝不动,才稍稍放心。
仲夏的夜晚闷热又潮湿,秦嬷嬷坐在三清殿门旁,裹着衣衫昏昏欲睡,甄棠要照看淮清的伤情,抱着双膝倚着门槛,抬头静静看着天上的月亮。
四周万籁俱静,连虫鸣都停了下来,这里仿佛已经被整个世间遗忘。
短短几日,甄棠完全不敢相信究竟见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好似一场飘渺无影的梦,突然苏醒过来,一切回归现实。
外祖父和外祖母的灵位恐怕已经被崇法寺那场大火焚毁,她已经与景昭辰和离,京城一梦,终将于七月中旬的中元节醒了过来。
她如何来的京城,最终还是如何离开。
在离开之前,她得找到兰芝,或许元洛可以帮她这个忙。
夜色越来越深了,后半夜起了凉风,厚重的云层遮住了月光,空气中泛起了湿漉漉的水汽。
甄棠站起身,持着蜡烛走到淮清身侧,再度摸了摸他的额头,女郎中的药果然有效果,淮清的高热已经慢慢退下了。
即便她与淮清之间再无任何可能,她也不愿淮清因她而死。
……
深夜丑时,崇法寺。
“尸首都清点过了,刺客一半是北羯人一半是汉人,据抓住的活口供述,那些汉人刺客伪装成僧侣潜入崇法寺,与外面的北羯人里应外合,意图谋杀圣上。”章卫跪在台下,小心翼翼回禀。
景昭辰脸色森寒,满身杀意:“本王要的不是这个,翊王妃呢?”
章卫战战兢兢,声音止不住地颤抖:“还不曾寻到。”
殿内死一般沉寂,仲夏时节,众人却觉得四周仿佛结了冰。
“臣…臣再加派人手继续搜寻,一定寻…寻到翊王妃的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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