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目而去一片雾茫茫,无尤在下坠之时直感觉耳边的声音都在逐渐消失,而雾气由稀薄也变得浓稠,由暖转冷,她能看清垂于眼帘的雾珠,也能看到自己翻飞的衣袂,亦能看到底下那像是没有尽头的无底洞。
这样不行,不管下面有什么,若以一介凡人之躯掉下去无疑会变成一块肉酱。
可是忽地,在无尤以为凶多吉少时,她那比之失控的箭矢还快的下坠速度竟开始慢慢放缓了,她落入更深层且团团包裹着四周的银色雾气,之前若是一片纱,此刻就是一块绢布。
大雾如幕,空空如也。
“这是?”
她在半空中阖上双目,像打坐那般将自己的身心放置扩散,随后感受到了整片庞大的气场,大山的气息。
进入银雾山的最后,无尤并没有以想象中的姿态垂直落地,而是被隐藏在雾气中的大山气场托住,缓缓降下,平稳落地。
她踩在青翠的草地上,隐约能看到身旁矗立的几棵树木,目之所及,不达三丈。无尤定了定神,扯起嗓子喊道:“刘长英——”
刘长英——
刘长英——
分不清是山谷还是山麓的四周,空幽无限,又透着令人恶寒的死亡之气,回音很快就消失了,却连只鸟都没有惊动,或者都不知此地到底有没有其他生物存活。
不妙啊,在这种视线十分受阻的情况下,她和刘长英要是没有一开始就汇合的话,后面就更加是妄想了,无论是她还是刘长英,只身一人都无比危险。
“小、小师父......”
“刘长英!”
好在不知从哪儿传来了那个老男人的声音,可是声音微弱在五感迟钝的现在很难分辨方位,无尤转悠一会又喊道:“你在哪?”
“上面,上面。”
上面?
无尤抬头一看,先只能看见雾色茫茫,再围着身旁几棵笔直的树木一转,竟从虚化的光景里找出一个被挂在树上的人影来,“你怎么跑那去了?”
“小师父您别埋汰我了,是我乐意吗,是它热情。”
小娃娃被逗得乐不可支,等到刘长英勉强下了树,他那身衣裳已经被戳得破开了几个大洞来,一脸狼狈加水雾。
刘长英凑近去瞧无尤的脸,围着她打了个转这才确定道:“真是你啊,我在那上面基本看不见人脸,别提多令人心虚了。”
“那你还能看见其他什么东西吗?”无尤道。
刘长英直摇头,“没有,就一些树木的影子,再远一点就啥也看不见了。”
“看来我们被扔进了一个生死难知的地界,利人道肯定也知道我们掉下来不会摔死,他到底有何目的,要找什么?”
叮铃——
脚上的铃铛又响了,无尤这才注意起这事来,她蹲下身第一个念头便是解开它的藤结,但是一碰上细藤就会产生一种眩晕的无力感,看来藤结被施加了某种阴邪的咒力,若没有适当的器她根本奈何不了它。
“啧,刘长英,你能解开它吗?”
刘长英抬脚晃了晃脚踝上的铃铛,同样厌弃道:“你都没办法我更不行了,我一碰上这个结就要吐了,连昨夜饭都能呕出来,难不成它能吸人精气?”
“不知道,但我倒是肯定利人道是通过此物掌握我们的方位,不过令我意外的是他竟然没有收走我的东西,估计他也不想取我们小命,这下我就更好奇他所求的东西到底是何物了。”
听此一说,刘长英才后知后觉地去查看自己身上不多的东西,包括戴在胸前的物品,确实没丢。
刘长英问:“那我们接下来咋办?”
无尤站起来道:“到处看看吧,首要目的先摸清周围地况,运气好的话希望能碰上一些活着的生物。”
比如鸟,山鸡,野兔,甚至是虫子,只要有生物的动静就代表此地并不是荒芜之地,他们存活下去的可能性就会大很多。
二人于此一前一后地沿着仅能看见的路段开始探索,空气中湿气甚重,就像一场时刻弥漫在旁的雨,把人变得宛似霜打的茄子,比之更狼狈,山路不同平地很是难走,每一步的错位都在消耗人的体力,最重要的是那些挡在眼前的雾气,就是厚重的云团,令人看不清路也摸不着它。
刘长英跟在后面不时地道:“小师父,要不我走前面,你这小身板有啥意外挡不住啊。”
“啊——”
说时迟那时快,无尤脚下一滑径直滚了下去,但是很快就落了底,她感觉脚底一凉又听见了水流哗啦的声响,她立时一喜向后道:“刘长英是水——”
殊不知,她转过眉眼一看刘长英已经变成一个忽隐忽现的影子,几乎要消失了,无尤心道不妙,霎时翻腾起身往原路返回冲向了刘长英的方向,拽住了他一边的一角,这个人才开始显形。
刘长英疑惑道:“小师父,你咋不见了?我还找你呢,刚刚在我眼前。”
无尤提高声调:“你没看见我就在你前面吗?我滚下去了,你听见水流声了吗,就在这条路的下面。”
刘长英竖起耳朵听,却并没有听见无尤所说的水流声,他摇摇头,这下便更令人百思莫解,无尤从水流处上岸直到抓到人她定没有超过十步,思忖之时,她再听那清晰的水流声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是幻境?不,她抬起脚看看湿掉的鞋底,并不是幻境。
很快,无尤就注意到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雾气仿佛在移动,她举起双手甚至能看见淡淡的流动之形,“刘长英,把你的手伸过来。”
“哦。”
刘长英的身上同样围绕着不同体量的雾流,这就是大山浓郁的气场,它借着雾气有了形,只怕一般修行之人也很难感受出来,无尤将自己的手掌盖在刘长英的手掌上空,旋即全神贯注地盯看着之间的变化,果真,她就看见了两股雾流在互相排斥,在互相偏移,须臾间不会有何异样,但是稍微一久二者恐怕就会被转移到两个地方,即便在很近的距离也很有可能失之交臂。
人于大山,只是茫茫无根的飘渺之徒,很快就会被淹没。
“这恐怕就是银雾山只进不出的原因,普通人只要一进来就会不知不觉间被转移,再也找不到回头的路。”
刘长英试图去看见无尤眼中的光景,不过是徒劳无功,所以听无尤讲来只知道危险,却不明白有多匪夷所思。
“那要咋办?待会走着走着又不见了。”
无尤道:“你的外衣不是破了吗,脱了吧。
刘长英愣了一晌选择乖乖照做,就是到时随着湿气的加重可能就有些冷了,不过还是命重要。
两个人将那条千疮百孔的衣裳撕开,拧成一整条绳结,又将两头系在各自的手腕上,有多紧绑多紧,这样即便是因气场产生偏移,也是两个人绑在一起,毕竟一旦走散再想找回来对方就几乎不可能了。
庆幸的是他们都有走山路的经验,即便探索过程中如履薄冰,俩人有惊无险地穿过了林子来到一片平地,一片碧草如茵的平地,比起前拥后林的树木,平地的视野明显开阔得多。
地上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花草,还有奇异特别的大型蘑菇,蘑菇下垂着冗长的须绒,看着就不像能吃的样子,走到一定的边际会看到一些冒出根部的树藤,不难看出这应该就是树林的边界,每到这时他们就会折返换个方向,随着越走越久,蘑菇和花草也越长越大,已经与无尤的身高比肩。
不仅如此,还有超大型的蒲公英,如同一把绣球般的伞,随着风动摆得忽高忽低,空气中不免还飘着它的小伞针,不知从哪牵的藤,结在半空中的葫芦更是比比皆是,刘长英在心中打了个寒颤,真不知道还有啥没见过的。
他问道:“你说我们还走吗?”
无尤也在迟疑,她还在考虑时忽地从耳畔里传来不太真切的鸣叫,“有动物,听见了吗?”
“动物?没有啊。”刘长英圈起手掌围在自己耳旁,聚精会神地听了一会还是毫无感觉,他掏了掏耳朵有点不甘心,难不成聋了吗。
二人继续前行,逐渐地,他们看到了几乎高耸入云的植物,所有的一切都被笼罩在层层交叠的翠绿中,头顶是被雾气掩埋的巨大叶片,而底下则是如松柏树林立的根茎,奇特而远古。
地面长满了高于人身仿佛无限缠绕的藤蔓,说是藤蔓却比其柔软不带棘刺,就因如此无尤和刘长英只好借着那些异常的蘑菇踩上去,这些蘑菇生长的支撑力倒是很稳固,并没有倾倒的危险。
蘑菇下的须绒一直在飞舞,而且他们只要达到一定的跳跃重量,蘑菇下的伞就会落下孢子,那些孢子像颗颗糖粒,刷拉拉落下去宛如下冰雹,要是砸在头顶上估计要少去半条命。
蘑菇就像一层层阶梯,爬到后面无尤已经够不到下一朵菇面,刘长英便会先将他扔过去,自己再三步并作一步跳过来,依次顺沿。
半空中还挂着很多软藤蔓,有时候蘑菇路会突然断层,二人就需要抓着软藤蔓荡过去,千万不可失手,下面已是被白雾覆盖令人看不清退路的深渊,所以最累的无疑是成年人刘长英。
最终,二人在一张直径约莫数尺的伞盖上停下了,刘长英一屁股跌坐下来,喘着气,更是手抖脚抖,“我、我......我啥时候这么锻炼过啊。”
他刚说了这么一句话,撑在伞面上的手再举起来时发现已是彩虹色肌肤,刘长英一个弹射起身在自己身上猛擦一阵,嘴里还念叨:“天啊太爷爷天哪,中毒了中毒了!”
无尤也拨弄着几缕贴在脸上湿透了的头发,发现自己的手也变得五颜六色,甚至是衣裳,头发上也或多或少沾了不少颜色,而接触伞面最多受着面积最大的刘长英更像是跳进了一坛染缸,绯彩绚烂。
“哈哈哈哈哈......刘长英你老好看了——”
这绝对是刘长英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但一想到死期将至干脆放声痛哭:“呜哇——要死了呜哇——”
“谁说我们要死了?你不是四肢健全还好好的吗。”
“这不是都变色了......”
西南边陲之境自有一些毒蘑菇的传说,愈是鲜艳的蘑菇毒性愈烈,切开蘑菇的表面里面也会飞速变色,这就是剧毒的象征,吃到嘴里最轻者都会出现幻觉,听见狗说话长出三头六臂都是小事。
他们走到如今,就算没吃也避免不了接触的毒性,啥时候毒发就看老天爷的意思了,刘长英是这么个想法,无尤这时正色道:“你一开始就觉得有毒,也还跟着来?”
刘长英道:“不然呢,看着你去送死?”
这句话对无尤有着不小的冲击,她嘿嘿直笑掩饰着心中的震感,随即去拍了拍刘长英的肩头道:“没毒。”
人一下子跳起来,“没毒?”
“应该是没有,爬过的伞面我都注意过,上面时不时就会爬过一些昆虫,还有被啃食的痕迹,而生物都会不自觉地避开一些对自己有害的物质,发现这些对我们很有利,这说明前方很有可能也有一些适合生存的条件。”
听罢,刘长英是腰不痛腿也不酸了,精神百倍,叫嚷着就要重新登高,方才那股晦气劲头已经被抛却到九霄云外了。
在爬上极高处的同时,无尤再次听见了某些仿佛超脱尘外的声音,在仔细分辨之下,那确实是什么动物的鸣叫,越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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