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德给沈无坷打了个电话，得知马永祥已经给她送了饭后，她才稍微放下了心，随即拿起抹布准备擦拭桌子上供奉的神案。
神案上雕刻着各式各样的神像，旁边还标注了每位神明的名字，分层排列着，共有四层。张明德对这些神明并不熟悉，刚来到雪峰村时，沈文华曾给她讲过关于这些神祇的故事，她只记得似乎与青蛙有关，具体细节已经记不清了。
这时，沈文华从楼上走了下来，由于长期未出门，她的皮肤显得比一般人要白上一些，她环顾四周后问道：“小壳今天不回来了吗？”
“嗯，”张明德应道，“我让她先留着照看民宿，明早我再去。”
沈文华点点头，接着说：“她昨天让我帮她翻译点东西，今天看的时候发现有个地方不太对劲，本想和她讨论一下。”
“你可以直接打电话和她说，”张明德道，“她的腿今天受了伤，所以没法回来。”
“腿受伤了？”沈文华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去医院检查过了，没什么大碍。”
“那你该把她带回来，我可以照顾她。”
张明德安慰道：“不用麻烦了，只是小伤而已。”说完，她问道，“华姐，你明天想吃什么？我来做一下。”
沈文华沉默地望着张明德，泛着寒意的夜晚让她的目光看起来有些深邃。片刻后，她开口问道：“明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张明德愣了一下，反问道：“为什么会这么问？”
沈文华答道：“你这几天看起来很紧张。”
张明德摇摇头，轻叹一声：“可能是年纪大了，容易胡思乱想。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当初我能及时……”
话说到一半又停住了，她的目光落在了地面沈文华的影子上。沉默了许久，沈文华轻声说：“明德，我从来没后悔过什么，你也不要再多想了。”
从来没有后悔过……
沈文华说完后，便上楼去了。张明德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抿了抿唇，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当初认识沈文华时，沈文华才二十三岁，是科室里重点培养的年轻人才。那时候，上大学的人并不多，即使在京北这样的大城市，沈文华的学历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因此，她很自然地成了科室的重点培养对象，职业生涯的起步也非常顺利。
如果没有那件事的发生，现在的她或许已经成为一位知名的专家了吧？就算退一步说，也应该是一位有着丰富临床经验的主治医生。而不是像现在，只能数十年如一日地待在这座楼里，哪儿也去不了。
她之前一直认为沈文华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觉得她的人生应该是一帆风顺的，不会有太多的坎坷和痛苦。但随着时间推移，她才明白，沈文华不过是另一个她自己——一个在冰冷的现实中艰难跋涉、挣扎求存的影子。
认识沈文华后，张明德辞去了在超市的工作，经由沈文华的推荐，进入了一家装修公司。尽管她小学都没念完，但她勤奋好学，仅仅半年时间，就跟随着项目经理，从设计到施工，再到材料的选择，学得头头是道。尽管底薪不高，但她学得很用心，很快就能独立接活了，收入也因此有了显著的增长。
由于大多数客户只有周末才有时间，张明德的周末几乎都用来陪同客户。而沈文华的工作也同样忙碌，不是在值班就是在参加学术会议或培训活动，两个人见面的机会因此越来越少。
张明德当时住在公司分配的一间小屋子里，离沈文华租住的地方有三十多公里远。她舍不得花钱做地铁，骑自行车又太远，因此只能偶尔蹭客户的车去沈文华那里吃顿饭。
沈文华看上去总是比张明德更忙，常常在她们吃饭或逛街时接到工作电话，然后匆匆离去。
每次这样的时候，张明德只能独自回家，两人相处的时间也因此变得越来越少。直到沈文华被调到了一家距离张明德公司很近的医院，她们的交往才逐渐频繁起来。
后来回想起来，那两年或许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沈文华在医院附近租了一间合租房，同住的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是律师，另一个是公务员，她们和沈文华相处得不错。由于张明德时常来找沈文华，四个人的关系也渐渐熟络起来。
那时候正值影视行业蓬勃发展的时期，京北的年轻人喜欢去电影院看电影。沈文华的两位室友和她一样，都是刚从大学毕业不久的年轻人，充满了活力。她们常常聚在一起谈论电影、小说和漫画杂志。
相比之下，张明德识字不多，读过的书也仅限于武侠小说，因此和她们没有太多共同语言。每当三人围坐沙发热烈讨论时，张明德便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她们。
在张明德的前二十年里，她几乎没有朋友，面对沈文华身边的另外两个人，她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她与沈文华能够成为朋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两人性格都比较成熟稳重。而另外两个人则性格活泼开朗，张明德面对她们的热情时，总是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沈文华很快就注意到了张明德的局促不安，并且似乎与另外两人交流过。之后，那两人开始更多地谈论张明德感兴趣的话题，也会在看电影时邀请她一起看。
张明德个子不高，但由于长期干重活，力气很大，因此经常在闲暇时帮助她们搬冰箱、搬床等重物。在空闲时间，张明德还跟着工人学习了一些电工技能，为她们修理家中的小物件。
在这个小团体中，张明德第一次感受到了被需要的价值感。这种感觉和之前的不太一样。之前，她虽然照顾妹妹和弟弟，但那种感觉并没有现在的有成就感。看到她们惊讶地赞叹她力气大或者技术好时，她心中才有一种融入到人群中的实感。
这些都是沈文华带来给她的，而她却不能为沈文华做些什么。
当见到沈泽仪的那一刻，张明德才惊讶地得知原来沈文华还有一个姐姐。
沈泽仪与沈文华在外貌上并无太多相似之处。她大约一米七的个头，身着一件黑色衬衫，袖子随意地卷到了手臂中部，露出了一截冷白色的手臂。
她的五官立体分明，见门打开后是张明德时，英挺的眉毛微微蹙起，问道：“这里是沈文华的家吗？”
张明德点了点头，说：“是的，你找她？”
沈泽仪抬手看了一眼腕表，然后抬头答道：“对，她在哪里？”
沈文华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便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正忙着做家务，手上还戴着橡胶手套。
看到沈泽仪后，她摘下手套，脸上显露出一丝诧异：“你怎么来了？”
沈泽仪上下打量了妹妹一番后，开口说道：“你看上去还不错，好像还胖了点。”
沈文华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沈泽仪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略显疲惫地说：“我们进去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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