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手下的人甚是滑溜,就在他将将要碰上她的须臾,她灵活地转至他身后,举起手里的柴,当头又击出一棍。
他岂是吃素的,一只手如影随形,贴着她的腕子,在木柴扬至最高点时一举握住她的手。两个人同时停下所有动作,怒气冲冲地怒视对方。
一个照面之下,“怎,怎会是殷大人?你……,我以为你已经逃了啊。你回来做什么?”可惜可惜,本想再给他一棍以解心头之恨。但试了两试,木柴被他钳制得死死的,纹丝不动,只能作罢。
她的神情很惊讶,一点也不像装出来的。
他居高临下,对她怒目而视。合着她下午在那柴堆里挑来挑去,挑出来一根趁手的,就是为了拿来对付他?腰背还火辣辣地疼,他恼羞成怒,眉锋一挑,将木柴夺下用力一撇,那根木柴被他甩至墙角,从中间应声而断。
“你回来做什么?之前让你走,你为何不走?”他气势汹汹地低吼,毫不掩饰胸中怒意。
两人挨得很近,她能清楚地看到他右侧鼻梁的阴暗处,有一颗很细小的痣。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点点,远离他的势力范围。
“我自然会走,不过走之前我要先拿回我的包袱。”她不甘示弱,仰起头看他。
“倒是你,殷大人。”她边说边审视他。“你不是说你是本州参军么?既如此,小女子倒想问问参军大人,你的那些手下呢?昨日在城门口,我亲眼见那些士兵对你们恭敬有加。你为何不把那些士兵调来?护卫城中安宁应是你们的职责吧?参军大人今夜为何一个人迎敌,还搞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她指着外面院子里横七竖八的蒙面人质问他:“那些人视人命为草芥,明目张胆地上门杀害青州城里的百姓,殷大人为何不事先计划,将他们一举剿灭,再关入大牢仔细审问?”
闻言,他双眸骤然一缩,眼里有光闪过。
“你的那两个手下呢?”她东张西望,恍然大悟状。“别跟我说他们二人此刻正在暗道的另一头等我和小草。还是我们分批撤离,就为了配合殷大人你演戏?”
“我若猜得没错,他们此刻已然不在青州城内。”她凑近他:“我说的对吗,殷大人?”她神情夸张,眉眼飞扬。
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深深地看着她,半晌才开口:“你有些小聪明,不过用的不是时候。”
他没有出言反驳,说明她的猜测没错。
她不以为意地笑笑:“我并不聪明,是殷大人根本不在意像我这样的弱女子。对殷大人来说,我怎么想并不重要。因为我这样无足轻重的棋子,只能受殷大人摆布,对吗殷大人?”
不等他回答,她径直说下去。
“之前我一直不明白殷大人为何一口咬定我才是柳玉娘。方才暗道里漆黑一片,我突然想明白了。殷大人绝顶聪明,自然一眼就看出死在密林中的才是真正的柳玉娘。你并不在乎死的是谁,你在乎的是没有柳玉娘,就无法拿到你想要的东西。因为只有柳玉娘才是那个关键,殷大人需要一个柳玉娘,而我恰好出现在那里,所以那个柳玉娘,就只能是我。”
他垂眸,摩挲着手中的刀柄,不置可否。
“殷大人,我对你们一无所知,也没什么兴趣。很抱歉,我不是你要的人,你另寻别人吧。”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
他并未抬眼,淡淡地问:“说完了?”
“说完了。”她看起来很轻松,其实手心里捏着一把汗。这姓殷的性情深沉莫测,但他应该还不至于一言不合就将她杀了。
她也是赌,赌他手中应该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否则不会选她来做柳玉娘。
“你可知你是谁?”
她愣了一下,“何意?”
“听不懂吗?”他抬起头来,“我这么说吧。你没有身份文牒,说不清来历,在我大唐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他盯着她,意味深长:“你只要走出这个院子,青州的大牢就是你的归处。”
她的心跳了一下,“你威胁我?”
“威胁?”他好似听到什么可笑的话,掸一掸衣袍,不在意地说:“你没有文牒,同偷跑出来的女奴有何区别?你一身长衫既不合身,又破烂糟溅臭不可闻,不知是从哪里偷来的。于我而言,你这样的女子就同街上的胡姬没什么区别。不过就是一只不高兴就可一脚踩死的蝼蚁,我用得着威胁?”
他的声音转厉:“你说你来大唐游山玩水,我且问你,没有文牒没有路引,你怎么游?”
她气极,大声道:“没有身份文牒又如何?天亮后,我自会去官府陈情。不劳你费心!”
他的声音如刀一般锋利冷酷:“官府凭何信你之言辞?是凭你包袱里那些皇家专用的白瓶,还是凭那块御用的锦帕?还是说那几百颗上好的珍珠?”他慢慢逼近她,头低下来,一字一句道:“这些东西,哪一样拿出来都是重宝。莫说整个青州,就算是当今大唐,都找不出几个人敢背着这样的包袱堂而皇之地游山玩水!”
她被他说的话气的咬牙切齿,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起身,缓了缓语气,冷笑一声:“云姑娘,要不我们打个赌,你我同去司马府,看看届时青州司马信你还是信我?”
“你到底想怎样?”她攥紧拳头,控制住想给他一拳的冲动。
“我只是给云姑娘分析利害,你是个聪明人,一想便能明白。”他淡淡地道。
她气急了眼,吼道:“你让我当柳玉娘,那我的下场同密林里那个真正的柳玉娘会有什么不同?你不如现在一刀杀了我!”
这一刻,她眼底终于溢出泪,一种她自己也说不明白的心酸和委屈涌上心头。
他看着她,冷酷依旧:“按我说的做,我保你性命无虞。你替我办事,事成之后,我给你一个日后堂堂正正在我大唐游山玩水的身份。你我各取所需。”
眼泪滑出眼眶,眼前一片朦胧。她倔强地眨了眨眼,努力盯着面前的人,问:“你是谁?我如何能信你?”
半晌,他的眼眸又恢复成初见时的幽暗未明。
“我乃大唐六皇子。”他的声音水波不兴。
良久,她抽噎着问:“……那我的包袱呢?”
……
林家不可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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