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宁帝今夜本是受了惊的,精神头并不好,刘睿唯恐天家熬坏了身子,劝道:“那暴徒既已被送进了诏狱,天家不如让廷尉寺的人去审问吧,臣会盯着的。”
熹宁帝坚持道:“因朕疏忽大意,害得城中吏民遭此浩劫,朕若不能亲自审问那伙暴徒,为枉死的吏民讨回公道,趁机将那些谋逆作乱的贼子尽数诛灭,朕便愧对这天下吏民!”
刘睿见劝不住,只得随行着往廷尉寺来了。
午夜的廷尉寺灯火通明,在这飘满血腥的除夕夜里,熹宁帝驾临这座关押着朝中重犯的诏狱,慌得署中廷尉、狱吏等一众大小官员掾吏慌忙来接。
诏狱关押的多是朝中犯有重罪的皇亲国戚、将相大臣,熹宁帝偏偏选在了这样的地方审问今夜的暴徒,官署里的人已知晓发生在都城内的这场动乱非同小可,一个不当心,便会牵连己身。
而在熹宁帝驾临之前,章茆已审问了明铃,明铃始终一言不发。
章茆见她似丢了魂一般,已察觉到了不对劲。想到熹宁帝向来宽大仁慈,善理刑狱,若他以此为由,应能为她在熹宁帝面前求得一线生机。
熹宁帝命人来提审时,章茆亲自押送着她至了熹宁帝面前,主动跪下替她请罪:“此女便是今夜刺杀天家的暴徒,系明大将军府上的四女公子明铃。不过,此女被人用蛊术控制了心智,今夜所行实非她本意,还请天家看在明家一门上下为朝廷抗敌守边的忠心上,宽宥她的罪行。臣,愿代她受罪。”
他这一番话委实令人震惊,堂上之人神色各异,熹宁帝却早在见到明铃这张如雪莲般清丽绝伦的容颜时便失了神。
他早耳闻过“武陵第一美人”的美名,以为是世人的夸大其词。眼下在这般情形下乍然见了她的脸,即便她脸上木然得无一丝神采,他也依旧惊为天人。
耳边传来刘睿的一声轻轻咳嗽,他始意识到自己失了态,慌忙收敛了心神。
“纵火行刺,残杀吏民,此等谋逆之举,足以判她死刑!”熹宁帝正色道,“朕若是应了你的请求,还谈何法度?这天下岂不是乱了套?”
章茆据理力争:“臣并非是让天家纵容此等谋逆之行,是恳请天家明察秋毫,将那背后的谋逆之人绳之以法,以谢天下。
“明家自祖上起便跟随世祖南征北战,天下初定之际,论功行赏,只有明氏一门拒绝封侯,反而向世祖上疏请求调离雒阳,甘愿世代镇抚蛮夷之地;而这些西南的蛮貊之乡无不畏服明氏的刀剑与朝廷的威望。
“如今,明大将军又赴玉门关抗击匈奴,天家若不分青红皂白诛杀明家女公子,臣恐明家会与朝廷离心,乌孙怕也不肯再归附我大汉了。”
熹宁帝本就不忍心诛杀这个令自己一眼倾心的明家女公子,见章茆给他搭了这么好的梯子,内心虽欢喜,却也不能辜负那些惨死的吏民。
“你让她自己回话。”他命令道。
章茆颓然道:“她被蛊术控制了心智,只会依从施术人命令行事。臣已试过了,至今她也未开口说一个字,如今的她,不过是具被人操控得没了思想灵魂的傀儡罢了。”
熹宁帝默然不语。
章茆的话,虽有故意为明铃脱罪的嫌疑,但也并非毫无道理。
若诛杀了明铃,明家和乌孙许会因将将回归乌孙的乌孙王子,不会全心全意地效忠于朝廷,极有可能便投靠了匈奴。如此一来,朝廷将会失去对西南蛮夷的控制,打通西域南北之道的计划也将会因乌孙的背离而又多了一重阻碍。
熹宁帝并不糊涂,知晓明铃对他那个姑母而言,不过是一颗无关紧要的棋子而已。他若杀了明铃,倒真堕入了她的陷阱里。
武帝时因“巫蛊之祸”酿成的悲剧,再次在他心中敲响了警钟。
明铃既然是受巫蛊之术所惑,他也愿意网开一面,姑且留她一命。
只是,对于策划今夜这场动乱的背后之人,他却无法再容忍下去了。
与刘睿悄声交流了一番,他征询道:“朕欲让爱卿与小侯爷协助廷尉寺彻查今夜的事,一同揪出朝中与朕的姑母勾结的大臣。但目前的线索从明家的这位女公子身上断开了,朕的姑母那边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大的动静,你们可从今夜那班在开阳门前扮傩戏的人身上查起,这伙人之中,定然有逃脱的。你意下如何?”
这想法与刘睿不谋而合,刘睿欣然领命,却是斗胆提议道:“明家的四女公子……天家虽欲对她宽大处理,但她毕竟杀了城中许多吏民,天家总得给那些枉死的吏民一个交代。”
熹宁帝不忍心责罚被巫蛊之术控制了心智的明铃,更不忍心看美人落入污秽之地,感伤不已:“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她毕竟是明家的女公子,朕若对她施以刑罚,怕会落人口实,说朕残害功臣之后。朕想着……不若将她充入掖庭永巷为奴吧。”
作为陪侍在帝王身边多年的近侍,刘睿能洞察熹宁帝的许多细小心思。
熹宁帝的这番处治,分明藏着帝王对美人的私欲在里头。
往往色令智昏,身为帝王,即便熹宁帝知晓章小侯爷与明家四女公子的恩怨过往,怕也不会甘心将看上的美人拱手让人吧。
刘睿担心,熹宁帝与章茆这对君臣舅甥会重蹈先帝与原楚国世子刘和的覆辙,章茆会成为刘和那样的隐患。
几番权衡之下,他冒死在熹宁帝耳边谏道:“明家四女公子身上的巫蛊之术尚未解开,这时候不宜将人充入掖庭,恐会引起后宫之乱,请天家三思。臣斗胆,恳请天家先着人解了她身上的巫术。”
熹宁帝觉得他言之有理,虚心请教:“爱卿言之有理。只是,要如何解她身上的巫术?”
刘睿道:“臣听闻如年也曾深受蛊术之害,受徐公取虫之恩,方能活命。只是,徐公已作古,再不能替明家女公子取蛊虫。
“所幸侯府的大女公子与徐国舅都在此地,两人皆师出徐公门下,那大女公子也曾协助徐公替如年取蛊虫,天家不若请大女公子着手试一试。
“这期间,还是暂且将明家女公子留在廷尉寺,让廷尉寺的人好生看守照料,待她恢复了神智,再对她进行审问定罪也不迟。”
熹宁帝并不迟钝,知晓自己那隐晦的心思已被身边的人识破,心上羞臊又不自在,却也知晓这番苦口婆心的劝诫全是一片忠心,他也只能听从刘睿的提议。
***
当夜,章怀春在听说了明铃的遭遇后,一刻也不肯耽误,连夜赶去了廷尉寺。
她已有许久不曾见过明铃了。
曾经的“武陵第一美人”沦为毫无生气的阶下囚,她对这个只比自己早两个时辰出来的明家四女公子怀着深切的悲悯之情。
自春秋之时,巫医虽已分家,然而,民间依旧巫医不分,流散在民间的医典仍记载着诸多以原始神秘的巫术治病的仪式,其中便有对祝由术的记录。
祝由术虽与巫术同源,章怀春跟随外大父学医时,徐公却并未完全将此术归为邪术。只是朝廷严禁巫蛊之术,外大父担心引祸上身,行医治病时,便给祝由之术披了个“心术”的幌子,专治人心之病症。
章怀春为明铃细细诊治了一番,便断定她并非被人施了蛊,而是有人对她施了祝由之术,摧毁了她过往的记忆,她这才受制于人。
然而,祝由术毕竟是上古巫术,她即便找出了明铃的病根所在,却不敢以实情相告,就怕天家日后会因她以巫术救人而问罪于她。
看着如两尊门神守在她身边的堂兄与刘睿,她内心权衡了一番,含糊道:“她如今这模样,不是受蛊术所惑,应是被折磨得失了心智、丢了记忆,言语行事已如同三岁小孩儿一般,没了分辨善恶是非的能力,只是一具依从他人命令行事的傀儡而已。”
章茆眉心骤然紧蹙,沉声问:“你是说她不再记得从前的人和事了么?”
章怀春喟然叹道:“她如今的模样,我无法与她言语交谈,不知她究竟忘了多少,又记得多少。”
“可有医治的法子?”章茆急急问。
章怀春为难道:“她这算是心上的病症,我于人心之症上学艺不精,只能先煎些药给她吃,具体如何医治,我得回永和里与舅父商议。”
这时,刘睿忽问了一句:“明家四女公子既然不是受巫蛊之术所害,她的病症,宫中太医署的人应能帮上忙,女公子可需太医署的人帮忙?”
章怀春不愿连累无辜之人,也听出了刘睿是在试探自己,气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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