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修,这类修士在修仙界的风评出奇地统一。
严厉刻板、喜怒无常、没人情味、不好相与、狂到没边、生起气来乱杀人、把剑当老婆、全部身家都拿来养剑且人均穷鬼……诸如此类,没多少性格上的好评价。
但同时,剑修又是修仙界除魔卫道的先锋,各类修士中战力最高的那一批,在各种除魔大会匡扶正道的行动事件中,他们的出勤率一直居高不下。
——不过修士们一致怀疑剑修去除魔只是单纯地为了打架。
剑修好像生来就是为了战斗,为了手中剑和心中道,他们从容以赴生死局,战至终章不回头。
结伴外出游历的宗门徒子也偏爱剑修,如果队伍里有一名剑修,那么整个队伍的生存指数都会大大提高。
……
八万山,某处山谷中。
几名穿着太清宗徒子服的年轻徒子,正齐齐抓着一位黑衣道长的袖子嗷嗷大哭。
“萧长老呜呜呜我以为我差点要死了……”
“呜哇啊啊啊我好痛呜呜呜呜呜……”
“长老呜呜呜呜呜呜……”
这几名徒子有男有女,有剑修有法修,但此时无论男女还是剑修法修,皆是一副泪流满面痛哭流涕的样子。
这名被众徒子拉扯的黑衣道长,就是当世剑仙之一,太清宗幽明长老,萧湘。
萧湘黑沉如墨的眼眸微动,视线落在一名徒子抓他道袍的手上。
那只手上血痕纵横,沾泥带土,一看便知这手的主人才经历了一场恶战。
大约两刻钟前,萧湘还在宗门的长老议事殿里,“被迫”听他大师兄——太清宗现任宗主段衍——的“劝婚论”。
“香香啊,做人一世,没有个能甘苦与共的贴心人,就跟白来人间一趟没什么区别。你看看三长老,现在跟道侣多甜蜜,多令人钦羡,就是平时修道,都能有个一块儿探讨功法的伴儿。”
萧湘神色淡淡,“没有白来,湘如今修为已至化神期,在剑法方面也颇有建树。且逐星已开灵智,平时能与湘一同研习剑法。”
“逐星”是他的法器,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
“逐星再聪明,终归不是人,剑哪能做道侣呢?你得找个喜欢的人啊,找个能知你冷暖悲喜的活生生的人啊!”段衍苦口婆心地劝道。
“可湘就喜欢剑。”萧湘不为所动。
段衍还想再劝,萧湘看了看外面不早的天色,急着快结束话题回去练剑,于是在段衍开口前说道:
“若世上有人如湘这手中剑一般,湘便与那人结为双修道侣。”
说完便迅速起身,拱手行礼,“宗主师兄告辞,天色不早,湘该回去练剑了。”
段衍一把拽住他的袖子,“诶师弟——”
“宗主!宗主——”
正在师兄弟两个拉扯之时,一名传信弟子连滚带爬地冲进殿内,手上哆哆嗦嗦地捧着一张快要焚毁的黄符纸。
“出去参加试剑大会的余师弟等人传回急信,说是在八万山中遇到高阶魔兽,战不能敌也无处可逃,请求宗门速援!”
方才还在嬉皮笑脸的段衍面上表情一肃,“高阶魔兽?快传信让门中所有金丹期……”
“不必如此兴师动众,湘去便可。”萧湘把自己的袖子从师兄手里拽出来,背后的逐星剑嗡鸣出鞘,只顷刻便横在了萧湘脚边。
他踏上去,逐星带着剑主升空,瞬息间飞出千里。
……
萧湘被哭声吵得头疼,方才确实千钧一发,他若是来晚半步,这几个小徒子都得变成高阶魔兽的晚饭。
一柄拂尘敲过几个狼狈的脑袋,萧湘冷声道:“别哭了。”
大龄剑修的气势极为骇人,更何况萧湘还是个冰灵根,剑修的天然凛冽和冰灵根自然而成的肃穆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叫人感觉站在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冰。
方才几个小徒子都被吓麻了,长这么大第一次直面死亡,崩溃的彻底,此时缓过劲来了,又被萧湘这么出声一说,赶紧放开自家长老,唯唯诺诺地站成一排。
萧湘扫了一眼狼狈毛躁的几个徒子,挥了挥拂尘。
几名子弟只觉得一阵冷风扑面,凉气爬进伤口,深入肌理,不消片刻便将一身伤尽数治愈,身上沾着的泥土草叶也被冷风拂去,翘起来的头发都被顺得整齐妥帖。
若不是一身衣服还破破烂烂的,他们都要以为方才的一场恶战只是幻觉。
“这就是……化神期……”一名小徒子怔怔地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双手,那些几乎要将他手指切断的伤痕早已不复存在。
这种伤,往常他们都要养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好全。
“走。”萧湘把拂尘搭回臂弯,一身墨色道袍在风中飘荡,如渡鸦展翅,“本座送你们去试剑场。”
与此同时,八万山山南,上清宗内。
一座棍状石山拔地而起,高达百丈,山顶白雾缭绕,正中央生着一棵千岁樱树,常年花开不败,灼灼艳艳。
此处为上清宗落樱顶,是本宗行神道君的居所。
一朵完整的樱花悠然别枝,落在树下人的白发上。
裘弈将神识从八万山山谷中收回,雪睫微动,片刻后睁眼,垂在眼前的发丝被风吹偏,露出他右眼角下的一颗小痣。
他刚刚……貌似在八万山里碰着了一道凛冽的剑意。
裘弈端坐在树下,正垂头回味着方才遇到的剑意,一只仙鹤突然从一旁探头,闯进他的视线里。
“小乖?怎么突然来看吾……”
裘弈话未落,仙鹤突然抬起一只爪子,将抓着的存音石晾在他面前,上清宗宗主罗万劫那稍显气急败坏的声音从石头里传出:
“行神!试剑大会临近,你怎么不让徒子进落樱顶里去给你传话?我宗徒子都已出发去会场,你还不快去!”
“行神”是裘弈的道号。他刚想开口解释,突然意识到这存音石只是单方面存储声音,而不能够直接传输声音。
裘弈顿了顿,施法将存音石中原本的声音抹去,添上自己的声音:
“这就去。”
他将存音石递给仙鹤小乖,起身御剑。
在他身上堆了好几天的樱花花瓣随着他起身的动作簌簌落下,个别几片还留在他发间不肯离去。裘弈并未在意身上的花瓣,他招来自己的本命剑摧雪,刚要抬脚往摧雪那雪白的剑面上踩,就被摧雪闪身躲开。
“嗯?”裘弈歪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底,“吾坐在这里几天没动了,鞋底无泥。”
摧雪还是不让他站。
上古仙剑的性格很难搞,剑主想要随心使用仙剑,只有两个办法:一是用暴力压制仙剑,二是和仙剑打好关系。
前一种方法简单粗暴却后患无穷,仙剑有灵,被压制久了会心生怨愤,万一哪天剑主自身实力不济,仙剑可能趁此机会噬主。
裘弈对自家仙剑用的自然是第二种办法,主打一个有事就沟通,谁对就依谁。
摧雪别的什么都好,跟他剑意相合,默契无间,就是剑有点龟毛,太过爱干净了,还偏爱白色。
裘弈的白发灰瞳并不是天生的,也不是年纪大了变成这样的。修士在进阶元婴期时有一次重铸肉身的机会,可以改变自己肉身的容颜相貌。当年进阶前,摧雪在他耳朵边上千叮咛万嘱咐,要他把毛发和眼睛都变成白色。
眼睛全变作白色太吓人了,他最后只是让黑色的部分变浅一些,成了灰色,不过全身的毛发按照摧雪的交代,变作了白色。
这样还不算完,摧雪还要他日日年年穿白衣,他对外形没什么要求,就都依摧雪了,自从进阶元婴期后就再也没穿过别颜色的衣服。
裘弈往自己的鞋底施了好几个除尘术,摧雪终于肯让他上剑,载着他飞往千里之外的论剑大会会场。
只不过这一路……堪称危机重重啊。
以裘弈如今的修为,八万山中的魔兽妖兽都不足为惧,令他有所忌惮的,是一路上追着他的同门女修。
上清宗开宗立派的祖师是女修,宗内一直承袭的功法也都适合女修修炼,整个上清宗呈现出阴盛阳衰之势,宗内就没几个修为高超的男修。
同门的师姐们觉得跟别宗的男修异地恋没意思,就盯着宗门里这几个稀缺的男修不放了。
……这也是裘弈在落樱顶设下结界好几天不出来的缘故。
上清宗门风潇洒不羁,师门中女修大多不知矜持为何物,喜欢就要,爱就追,得不到也无所谓,多看两眼不吃亏。
师姐妹们直接来假装偶遇,裘弈知道大多是在同自己开玩笑,于是踩着摧雪左闪右避,躲开想来投怀的一众师姐,但偶尔看师姐们的架势貌似不是闹着玩的,又无措到嘴上开始说胡话:“师姐别这样,吾有龙阳之好,不爱女子。”
同辈的大师姐李拂衣样貌温婉可人,但嘴里净出些虎狼之词,她笑道:“等着,姐去合欢宗接上根就来疼你。”
裘弈闻言,一贯无甚表情的脸上显露出一丝呆滞。
“……师姐?”
李拂衣哈哈笑道:“开玩笑的!你当真啦?”
自然不会当真,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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