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十多天烈日的暴晒,院子里那缸豆酱终于大功告成了。
七郎和八郎合力将酱缸抬到老槐树根底下,这里是常年不见阳光的阴凉所在。
这天傍晚,何氏道:“阿九,去舀一碗酱来,六嫂,你去烙大饼,今晚咱们吃大饼夹虾酱。”
阿九答应了一声,拿着碗和勺子来到老槐树下。揭开缸盖,她看见的是一层黑黑被太阳晒成的厚壳,用勺子打开这层壳,里面就是黄橙橙的新鲜的豆酱了。
阿九用勺子舀了一大碗厚嘟嘟的豆酱,然后仔细地将缸盖盖严实了。万一盖得不严实,雨水落进了缸里,那里酱里很快就会生出蛆虫,一缸酱就毁掉了。她们村的强英娘就是粗心大意的婆娘,她们家的酱缸里经常落入雨水,生出蛆虫后,不得不将一整缸酱倒掉,然后拿着碗,满村找邻居们讨酱吃。
厨房里,王六嫂在忙着和面。见阿九将酱端过来,就说:“家里倒是有干的小河虾,只不过没有新鲜的虾好吃。”
“那还不好办,叫七哥八哥现在就去村前的小河里捞去——七哥!八哥,你们快去捞虾!”
八郎答应了一声,就去拿虾笼子,跟他七哥一起出去了。
这里王六嫂和好了面,盖上盖子,等着它醒发。
然后,姑嫂二人就去了王四嫂的房里,逗弄虎儿,陪四嫂聊天。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就听得院门响动,传来了八郎的话语声。
阿九和她六嫂相视一笑,六嫂就说:“走,看看他们弄了多少虾回来!”
两人来到院子里,只见七郎和八郎正站在水井边,将笼子里活蹦乱跳的鲜虾往大铜盆里倒。
阿九急忙跑过去,只见盆里无数透明的小虾米,还有一些泥鳅和黄鳝。
王六嫂笑道:“这下可好了,四嫂月子里,正想些泥鳅鳝鱼发奶,我现在就去给她炖泥鳅汤去。”
说完,她就拿了一个大漏勺,去捞盆里的泥鳅。
阿九则用手将虾米捧到一个瓦盆里,清洗一番,就去切葱姜蒜红辣椒,准备熬酱。
她六嫂熬好了泥鳅汤,端去四嫂房里之后,就在灶下将锅烧热。阿九用锅铲从猪油罐子里挖了一大块乳白色的猪油,将猪油在锅里炼化了,再将那盆还在不停蹦跶的鲜虾一股脑倒进锅里,然后就开始爆炒。
待得虾壳全部炒红之后,阿九就放入八角,茴香,葱姜蒜和辣椒。
她又将那一大碗酱倒入锅里,再加入清水,用锅铲将酱搅碎。
然后,王六嫂就用中小火慢慢地熬。
熬酱熬酱,顾名思义,就是要小火慢慢熬。
熬了半个时辰左右,这一锅鲜虾酱,就熬好了。
阿九揭开锅盖,就闻见一股扑鼻的香气。她将浓稠的酱汁用铁勺舀入小瓦盆里,再浇上麻油。
而此时,另外一个大铁锅里,她六嫂已经烙好了三锅大饼。
夏天的傍晚,天气炎热,一家人都是将饭开在院子里的,这样吃起来比较凉快。
阿九就叫:“七哥八哥,抬桌子吃饭喽!”
于是七郎八郎就将饭厅那张大榆木饭桌抬到了老槐树下,就着树荫,吃起饭来。
阿九拿了一块大饼,将大饼掰开,用筷子在大饼中间涂了厚厚的一层虾酱,然后合起大饼,咬了一口。那味道,又鲜,又辣,混合着浓郁的酱香味,让人吃起来就停不下来了。
正在此时,院门外突然有人叩门。
八郎素来灵敏,立刻起来开门。
见是周宝玉笑嘻嘻地站在门口,八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八郎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周宝玉所为何来。自己的妹子可是自幼被全家人捧在手掌里来疼爱的,这周宝玉居然痴心妄想,就凭他这花花公子的浪荡样子,也配来招惹自己的妹妹。
于是他有点不客气地问:“你怎么又来了?”
见他语气生硬,周宝玉也不生气,只是笑微微地说:“我路过你家门口,问见一股特别香的香气,不知道你们家吃什么好吃的,特意过来看看。”
八郎哼了一声,可是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见他说得那般客气,也不好不让他进来,就说:“也没什么好东西,你就进来看看吧。”
周宝玉就走了进来,七郎见了他,便笑道:“宝玉,你来得正好,快来尝尝我们家的虾酱。”
何氏也说:“阿九,去给你周师兄搬个凳子,拿双筷子。”
阿九便起身先搬了张凳子,后又拿了双筷子递给周宝玉,笑道:“你是富贵人家的大少爷,一定没吃过我们这种山乡风味的小菜,就好好尝尝吧。”
周宝玉嗯了一声,就夹了一筷子虾酱放进嘴里,入口只觉得麻辣鲜香,别有一番滋味。就夸赞道:“真好吃啊!师母,这酱是谁做的?”
何氏随口答道:“是我们家阿九做的,让你见笑了。”
“原来阿九的厨艺那么好,可真是没看出来啊!”周宝玉赞叹着,就着酱,吃了两大块饼。
放下筷子,周宝玉笑道:“师娘,这酱太好吃了?你们家锅里还有吗?我想要点回家去吃,不知师娘能否给我?”
王秀才笑道:“宝玉,你喜欢吃,等下叫阿九装一罐子给你带回家,这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宝玉立刻道:“那可多谢了,阿九,回头我走了,你可别忘了把酱给我啊。”
阿九点了点头,有人如此欣赏自己的厨艺,换了任何人,心里都是高兴的。尤其是被周宝玉这样出身富贵家庭,尝遍山珍海味的人夸赞,阿九心也实在拉不下脸来不给人家。
于是,等周宝玉和她七哥回到房里谈论诗文的时候,阿九就将锅里剩下的酱装了一罐子,送到了七哥房里,递给了周宝玉。
接了酱,周宝玉再三的道谢:“阿九啊,我这可真是有口福了!”
阿九抿嘴,笑而不语。
天色将黑的时候,周宝玉便告辞出门。
他手里捧着个罐子,故意往村里人多的地方走。
人们见了他,便打招呼:“周公子,在哪里逛的?”
周宝玉便说:“我在王先生家里的。”
人家又问:“周公子,你手里捧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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