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归气,李汐心思却还沉静,一路疾走,有些无力道:“安佑既然肯为那柳依依牺牲至此,我若对柳依依下手,只怕他不会依。状元坊那边,你着人暗中看着……”
想了想,李汐又觉得不妥,压低了声音道:“待会你亲自去状元坊走一趟,就说是我的意思,让柳依依离开京基也好,无论如何,不能因为她而影响安佑。”
看了看自家主子,新衣低低地应了一声是,又为那柳依依叹一声,那个女子能够结识小侯爷,是幸,也是不幸。
得知公主驾到,李权忙带着阖府跪迎。
李汐出了轿子,抬首一看,跪迎的人中并无李承锋,暗道他伤的很重吗?敛襟凝神,免礼平身,随后淡淡问道:“六叔,令郎在何处?”
“公主屋里请,老夫这就让那孽子来见公主。”李权垂首一旁,不动声色。
李汐脸色平平地进去,坐下,饮茶。
不多一会子,两个小厮抬着担架进来,担架上匍匐着的,正是李承锋。
李汐一眼瞧过去,见他悲上伤痕累累,衣服裂开成碎片,冒着血水的伤口触目惊心。她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不忍再看,别开眼去,“安佑竟下如此重的手,实在可恶。”
这话她是出自真心,李承锋虽与自己作对,可到底是朝廷命官,安佑下手如此重,若不惩戒,只怕难以服众。
李权回禀道:“回宫中,孽子背上的伤,是老夫执行的家法。”
李汐挑挑眉。
李权又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孽子大闹状元坊在先,与安佑逞凶斗恶在后,知法犯法,老夫正要着大理寺来拿人,公主既然来了,孽子便交给公主处置了。”
李汐此时方才明白,李权这样做,是在给自己施压。若说状元坊的错在李承锋,那么安佑大闹廉亲王府,罪责全在他一人,李权先发制人惩罚了李承锋,若自己放过安佑,于理于法都说不过去。
微微沉吟,李汐让人将李承锋抬下去,随后说道:“此事原是安佑的不对,本宫绝不偏袒,已经令人将他拿去水牢,至于其他,自有大理寺的人审理。”
微顿,李汐又沉声说道:“此事因青楼女子所起,终究不光彩,六叔也不希望将事情闹大。至于那个柳依依,本宫已经令人送她离开京基,便这样过去了。”
说完,不待李权应声,李汐凉着脸,便辞了去。
李权深知李汐手上有了兵符,不敢太过放肆,况且李汐又亲自上门来瞧过,自然再无话可说,恭送李
汐出来。
从廉亲王府出来,新衣也正好赶到,跟在李汐的轿子旁,低声说道:“那柳依依倒是好说话,答应了离开京基,只是在这之前,得让状元坊有个着落,只怕还得耽搁几日,奴婢应了她。”
李汐罢罢手,新衣处理事情她自是放心,只是不放心水牢中的那人。“去水牢。”
因有李汐的吩咐,安佑在水牢可没有上次待得舒服,米白色的囚服上汗渍斑斑,卷起的裤管还有泥水,原本一丝不苟的发丝也凌乱地散在肩上。嘴角的淤青还未散去,半个眼眶还是红的。
本要责怪的话到了嘴边,生生就那样噎了下去。李汐强忍不住,转头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那些深闺小姐若见了长琴小侯爷这幅尊容,只怕要心疼死了。”
安佑盘腿坐在干草团上,身子往烂了一角的桌子上靠去,阴阳怪气道:“小侯这幅尊容,公主功不可没。”
瞪眼,挑眉,李汐敛襟与他并肩而坐,笑意不止,语气却十分认真,“我已经令人将柳依依送出京基,此事与李承锋本不相干,你这一闹实在没理,何况那李承锋也受了苦,此事便到此为止。”
“此事原和依依无关。”安佑微微恼怒,倒不是恼的李汐,只是怪自己做事太过冲动,没有考虑前后。
“罢了,她能得你如此相护,也算是福气。若是寻常女子,我大可下旨将她赐予你,只是她的身份……”李汐本非计较这些的人,只是身在皇家,不得不为皇家的颜面考虑。话锋一转,她道:“舅舅所虑也不无道理,不少深阁女儿都不错,总有一个与你有缘的。”
苦笑一声,安佑坐直了身子,嘴里叼着一根干草,正经道:“我只是钦佩依依的勇气,并无其他的意思。”
安佑不应,李汐也无奈,“你在这里静一静也好。”
天色渐渐阴暗,宫中依次亮起宫灯,给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染上一层不同白日的炫彩夺目的光。
李汐带着新衣漫步小道之上,思及安佑所言,忽的笑了笑,“真不知将来有谁能入得了这安小侯爷的眼。”
新衣无心笑道:“这也说不准,公主不也是,谁能想到这朵霸王花,能落在凤家?”
话音刚落,见李汐视线落在自己脸上,方才醒悟过来,忙解释道:“这是兰青言说的。”
兰青言呐!
李汐仰头望望天,嘴角旁有不可抑制的算计的笑,“兰青言与凤尘同年,也该成亲了。新衣,明儿个你造个册子递给老爷子,请他为兰青言择妻。”
“公主,这就不必了罢,奴婢瞧着兰大人也没这个意思。”新衣吐吐舌头,与李汐保持了安全的距离。
“记住,让老爷子好好挑选。”李汐阴阴地笑着,一句话斩钉截铁,随后眯着眼盯着新衣瞧,“若不然,就让尚衣局的给你准备嫁衣?”
“公主,这话可不能玩笑。”新衣吓得立即拉着李汐的袖口撒娇,“你看奴婢跟了你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便苦劳不算,您是堂堂摄政公主,大人有大量,就不与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见识了。”
“本宫也是女子。”凉凉一句,李汐拂袖而去,笑声一路穿风透雾,在宫中回荡。
“兰大人,为了新衣的小命,就只能牺牲你了。”新衣颇为仗义地在心中对兰青言道了歉,紧跑几步跟上李汐的步子。
来仪居向来冷清,可自从凤尘搬入宫中,将里头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变化,整理的比双凤宫还勤快。
李汐瞧着廊下新增的几盆蔷薇花,微蹙了眉头,进了殿,见那人眉清目淡倚在灯下翻书,微拢了眉头道:“驸马爷好有闲心。”
凤尘早知道她进来,往一旁挪了挪,拍拍空出的半张席子,又指了指案上放着的一盅汤,不冷不热道:“身子还没好,又出去吹了风,喝一盅百合粥,暖和一下。”
李汐向来不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大大方方坐下,一边喝着粥,不经意瞥见了凤尘手中的书,笑了起来。“这书你哪里翻来的?”
凤尘将手里一本小人书扬了扬,“整理书房时发现的。”见李汐一幅无言的表情,他笑的促狭,“书的内容也就罢了,只是这里头的注解,着实令人好笑。”
“当年写了什么?本宫忘了,看看。”这书本是李汐幼年的读物,时常拿着毛笔在上头勾勾画画,此刻想起来也觉好笑。正要伸手去拿书,却被凤尘躲了过去。
“书是我取来的,自然是我先看。”凤尘说着利索地将书收入怀中,饶有兴趣地看着李汐。
被他看的毛骨悚然,李汐咧咧嘴,试探着问道:“上头,应该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凤尘抚着下巴想了片刻,掐了个细细的声音道:“今日,母妃说我很听话,汐儿要这一直这样听话,母妃就不会生气了。”
一面惊讶于凤尘如此风趣,一面又为自己幼年时的语言感到不好意思,李汐玉面一红,嗔怪地瞧了凤尘一眼,扑过去要抢书。
凤尘死死护着书,躲过李汐的争抢,得了空闲就念上一段,直至念到那一句:“我李
汐,誓要嫁的父皇一般的好儿郎,白首……”
惊闻此句,李汐身子僵住,维持着抢夺的姿势,怔怔地看着凤尘。当初的豪言壮语,如今还记得清晰,只是流年已转物是人非,她再没有=勇气说这样的话,也没有资格。
凤尘也觉尴尬,伸手将李汐扶正,自己坐起整理衣襟,望着明灭的灯火,许久不发言。
隔了许久,李汐轻咳一声,以掩饰尴尬,“天晚了,早些歇息。”
那一袭蓝衣行至门边,凤尘忽然轻声问道:“如今你还是那般心思吗?”
李汐长出一口气,凉凉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早已经没得选择。”她转头,问凤尘,“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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