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珏不像他的哥哥罗追,罗追率领吐蕃兵马实现了侵略大秦疆域的意图,他最终被斩断头颈,可他至死都不愿低下头颈,欲望和仇恨支撑他始终恪守身为吐蕃子民的气节。
而松珏被俘后,他一直都在哭诉求饶,他并非是自愿参与这场战役,他只是接受吐蕃宗室的推举临危受命,因为他是比赞王的嫡子,他必须率兵自凶门而出,成为吐蕃臣民今后的信仰。
他的眼中没有叱咤于疆场的渴望,没有继承君权的欲望,唯有恐惧的泪水满溢,他只是一个因为血脉出身而被托付职责的载具,他的妻儿也只是吐蕃王室用来鞭策他的人质。
吐蕃王室别无他选,于是他也别无选择,而这样的人是没有办法带领全军打赢一场胜仗的。
在他们的预设中,松珏的到来意味着一场硬仗,但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试想松珏此人会是别样的面目。
唐颂和花鸟司的原班人马讯问松珏关于吐蕃在鄯州城内的军事部署时,他守口如瓶,无关气节,只因他的妻儿在城内。他的哭诉求饶也无关软弱,他不求生,只求大秦一方将他的妻儿放生。
斩吐蕃贼首松珏于阵前,这是出征前下发的军令。
当下,大秦四道兵马临于鄯州城下,松珏被带至他们的军阵之前,面对城内他的族人跪下双膝。
下雨了。
正当唐颂视着松珏的背影之时。
她先看到了雨,它们像是找到了针孔的线,一根一根细白的雨丝径直垂落下来。然后,她才察觉到了凉意,它们看似绵绵柔和,触她眉眼时,竟有轻微的痛感。
她忽然回想起很久以前,她参与的那场审判,那场针对门下侍中贾旭恒诛九族的审判。
那时她好像听到了遥远的一阵水声,闻到了若有若无的咸湿。她有种感觉,如果将来某一日她要直面千涛浪,那么,第一道波澜已经开始向外蔓延了。
是的,她从来都不只是一个单纯的旁观者,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那股细流蔓延,蔓延,直至卷起千涛浪,最终向她袭来,泼贱她满身。
那天的雨下到了今日此时。
大秦兵士手中的横刀在她的眼眸中落下,一霎,血光四溅,溅满她的眼底。
这一刀斩尽了吐蕃王室的尊严,斩落了吐蕃全境的图腾。
唐颂并不认为松珏是无辜的,死亡是他今日无可回避的应得的下场,但她并没有因为这场斩杀而获得复仇之后的快感。
她仰面,抬眸,接受这场雨落。
万般皆蝼蚁,如果这是上苍的审判,那么从此,她会直视上苍的眼睛,永不退缩,永不畏惧。
“攻。”
她再次看向面前那座在风雨中飘摇的城池,命道。
当一国战将失去战斗的意志,那么他所守护的城池内便不会再有燃烧不熄的魂魄。而城外的狩猎者往往能够嗅到城内之人的恐惧。
大秦四道兵马将鄯州城池四面包围起来,撞车上的铁叶很快剖开了南面的正门。
唐颂率军行至城西的位置,弩队接收军令搭箭放箭,在箭矢的掩护下,她和钟黎、梁熙君、韦笙、程霜驾马行至城墙根处,下马后取下盘在腰间的铁鸱,五人站定后左右相视,相互颔首,然后用力将其抛出,弯曲锋利的飞钩牢牢抓在了城墙边缘,他们抓紧绳索向上攀爬。
上一次他们便是这样提前潜入河州城内哨探的,五人之后,是下一批兵士。他们迈过墙头,横刀即刻出鞘,制敌于瞬息之间。
唐颂登顶时正遇上一人,对方的弯刀向她的脖颈处切入,她微微后仰肩背,抬起一膝抵上他的胸膛,足尖紧压城墙,借着这股反力,她将此人推倒,他试图起身,唐颂手起刀落,结束了他的挣扎。
她抬起手背擦掉脸上的血,沿着城墙边缘一路杀过,绕过西北墙角,向城池深处勘察,四周越发寂静起来,大部分吐蕃兵马集中在南门处作战,她离那片喊杀声越来越远,闻听雨声越来越大。
她步入一间白露屋,继而来到屋顶,沿着城池建筑的屋脊向前走,她忽然想起长安城内的雨夜。
那时她也曾像当下这般在屋脊上行走过,走倦了停下来,居高临下,望见潮湿的地砖里倒映出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
她走着走着,向下看去,泥地的水洼里倒映出一片焦枯荒野。
她驻足,回身,远望那些雨中的光火,它们悬浮不定,惊惶跳跃。
她不属于曾经,她不属于当下。
她处在一片盛大的虚无中,而此时,她孤身一人。
身后起风了,她回眸,一匹狼正沿着屋脊迎面向她靠近,她提起横刀,刀身已经被雨水冲洗干净,浮出一抹悬光。
她抬眸,等待它走近,那是一匹幼狼,狭路相逢,它有些迟疑,一只前足抬起,僵立不动,她同它一双幽绿的眼睛对视,还未探究到它的恶意,那幼狼忽然回头,猛然向夜色深处逃去。
唐颂一路追上前,忽见它跳入一处院落,她向院子里看去,十几双眸光森然的兽眼同时向她视来。
她跃入院中,慢慢向它们靠近,十多匹狼被关在一只铁笼内,龇牙咧嘴的冲她吼叫,前爪从笼子的缝隙里拼命伸出来,两排密集的尖牙上下不断的咬合,恨不能将她拆骨入腹,它们一起朝她所在的方向挤过来,将那铁笼顶撞得哐当作响。
她看向一旁,那匹幼狼躲在院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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