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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玉衡之四

小说:

成均旧闻

作者:

临叶沉沙

分类:

古典言情

《成均旧闻》全本免费阅读 ggd8.cc

第四章

裴襄没能从李嶷的脸上辨认出什么说谎的痕迹。

诚然,李嶷也没有说谎。

杨樗微微偏头,唤来了黄大伴,附耳说了几句。

黄大伴领命,立刻退了下去。裴襄知道他是要让黄大伴去打探消息。事到如今只能等。

她靠着牢房的木头柱子坐了下来。

头顶,一件宽大的衣裳落了下来。

她抬头,见李嶷不知道何时已经卸了甲。他金吾卫甲胄内穿的是一件直裰,此刻被他脱下,上身紧绷的肌肉便露了出来。

但周围都是男子,他毫不在意自己的裸.露,他只注意到裴襄的外衣不知道去了哪儿,她身子单薄,又受了伤,见不得风。

李嶷到底是披甲的金吾卫,武艺高强,身形敏捷,经历了方才那场械斗,身上还干干净净的。

裴襄却很狼狈,她中衣的袖子被划开了口,胳膊露出来,上臂和小臂上都是伤痕。方才脱外裳,是为了一旦遇难,禁卫不能从她的穿着上辨认身份。

但现在周围全是认得她面孔的国子监生,没了外裳的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李嶷的衣服就像是一场降在久旱大地上的及时雨。

她只看了李嶷一眼,便将头扭了过去,却把那件沾着李嶷气息的直裰裹紧了。

杨樗处理完那些狗仗人势的太监,便过来查看学生们的伤势。第一次动用皇子特权,杨樗尚不习惯,但很快他便体会到了权力的快感——太府的太医们,排成一溜提着药箱进了诏狱,这可是本朝头一回。

有学生哂笑:“齐王的面子可真大。”

那是一个诗社成员,每日里听着杨樗把“狗屁殿下”挂在嘴边,如今见他高冠博带,嘴角露出一抹讥讽。

杨樗敛眸。

他何尝不知,如今太府的太医任凭他调遣,并不是因为他是皇子——更因为,他是徐淑妃的儿子。

裴襄幽幽道:“是啊,如今咱们的性命,不还是齐王从豹骑兵箭下救回来的?”

张宣来打圆场:“如今大家先将状词写好,交给圣人御览钦断。”

当务之急是将事实梳理出来,为国子监生洗脱谋逆罪名。

按照流程,张宣随机抽了几个学生,有和刘仲举一起闯宫的,也有后来跟着裴襄一起在则天门对峙的。一对一分别审讯。

不一会儿,张宣的案头就叠好了整理好的供状。杨樗和裴襄替他收拾完后,走到审讯室外,候着的同窗们便全围了上来,询问进展。

裴襄没有回答,目光却越过了他们,落到了站在边缘的李嶷身上。

他裸着上身,靠着自己的长戟,在墙边假寐。而他武人的体型和国子监生这群孱弱的文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因此被学生们排斥在外。

她竟然觉得李嶷有些孤寂。

她拨开人群走过去,立在他面前,李嶷睁开眼来,神色却很清醒:“你想要我的证词?”

裴襄道:“李中郎可愿意作证?”

李嶷道:“我只会说我亲眼所见之事。”

裴襄笑起来:“自然,主审的是大理寺的张宣张大人,李中郎实在无需避讳。”

作为大理寺卿,而非那些滥用职权、屈打成招的内侍酷吏,只要李嶷说了,张宣就有义务将他所言如实记录下来,不加任何矫饰地呈给圣人。

李嶷看向裴襄的身上的直裰。

裴襄也沉默地望着李嶷。

方才他以陌刀刀鞘指着她脖颈的画面,依然在眼前闪现。

他那比刀锋还要锋利的唇角,比玄铁还要寒凉的声线,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半年未见,神都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李嶷也从半年前那个可以交托后背的挚友,变成了倒戈相向的仇敌。

她不觉得李嶷能吐出什么有力的证据来。

但凡事,总该一试。

良久她说:“重华,你自己说的,你只会说你亲眼之所见。”

李嶷笑了。他问:“裴襄,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襄心道,半年前,她也曾追问过他一个答案,他却没有回答。

再加上今日这一遭,谁还敢信他?

她没有回答,只是又将自己裹了裹,眼神却别开去,冷冷道:“若你不愿开口,也无妨。”

李嶷长叹一声。

他将长戟靠在了墙边,对裴襄说:“好吧,我随你去。”

裴襄心里,竟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李嶷进入审讯室后,裴襄便也盘腿坐下来替他记述。

不多时,张宣将李嶷签字画押的供状收好,严肃地问他:“李中郎,你也该知道,这份供状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李嶷:“我说的都是事实,我问心无愧。”

张宣看向他。高大的青年蜷缩在审讯室内,肩头的肌肉紧绷,甚至能隐约看见贲张的血管。

他与李嶷同朝共事,虽不曾有私交,但印象里,对方是个沉静稳重之人,并不似杨樗那般叛逆奔放。

张宣看了一眼裴襄。裴襄会意,抄起案上自己签字的那张供述,递给了李嶷。

“或许你看过,就该明白,你今日这份供述,是什么意义。”

青年先是不解,低着头,将裴襄的供状一目十行看完,忽然,他的拳头紧紧握起,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看向二人。

“李中郎,你和国子监生并未串谋。你是金吾中郎,应该也略懂,你的供状和国子监生的供状,放在一起,会是什么结果。”张宣说。

李嶷脖颈上的青筋一下一下地跳动。他将目光移到裴襄的身上时,似乎力有千钧。

裴襄讽笑了一下,说实话,她所作所为,可远远算不上诱供。

但她还是说:“若你不愿,张大人和我可以先把你的供状压下。”

李嶷望着她,似乎是仔细忖度她这句话是否是试探。

但良久,他发现,裴襄这个人,向来都是他不可测量的深浅。

李嶷低下头道:“我既然已经签字,剩下的一切,张大人秉公办理就好。”

张宣捻了捻胡须,道:“李中郎,或许……您该知道,废太子一案之后,国子监和令尊之间,已无回旋余地。您真的就……”

李嶷阖上了眼。

见他越发苍白的神色,张宣心道:果然如此。他摇了摇头,说:“李中郎,您还可以再考虑考虑。”

张宣将状纸递了回去:“李中郎,按《大律疏议》,以子告父者,绞。你这份供状,虽不曾提及李相,但有心人利用,或能成为李相之罪的旁证。”

李嶷沉默了许久。

这良久的沉默,让裴襄始终抿住的嘴角,慢慢地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果然啊,李嶷他是这样的人。

可是,沉默之后,李嶷开口:“若家父无罪,我以子告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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