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睛看去,前方一座水榭,纯木镂刻,镀上一圈月光,衬得十分静谧。水榭里坐着五六位贵族小姐,扑蕊添黄子,呵花满翠鬟,正在嘁嘁喳喳说话。
“唉,费心妆扮,还是比不上公主和谢家姐妹,有什么趣儿?公主没得说,妆扮一贯华丽新奇,可谢家姐妹那一身纱罗,颜色又鲜,纱又轻薄,我竟没见过这样的,看起来不足五铢重吧?”
“岂止,还是宫里头司衣局的手艺,远远的看着,就像烟霞一样,觑着眼看,也没有一点儿缝——可不就是‘天衣’了!”
“那个纱叫轻容纱,极其珍重,轻易见不着的,今年上贡只有五匹!”
昭阳听到这里,知道世宦富贵之家的千金,无忧无虑,天大的事儿就是衣裳和首饰了。她能说些什么呢?她也是一个因优裕而惯于享受的凡人。
长安是一个以貌取人的地方,昭阳好漂亮讲模样,处处争强斗胜,衣裳首饰都十分考究,偏偏她又会装饰,整天像花蝴蝶一样晃来晃去。
她天生是个女孩儿,秉性华丽,喜欢精致,因为养尊处优,日子闲得不得了,不是梳头理妆就是流连牡丹丛。她也曾讨厌死板的发髻,模仿流云的形状,设计了飞仙髻;她也曾讨厌齐胸的穿法,松松笼在身上,没能勾勒出腰肢,于是设计了腰封。虽然跟李陵晨一样到崇文馆学习,但不比他能吃苦,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虽然跟侍卫们一样挽强弓御骏马,但只当成爱好,从未见识过真正的战场。
如果不是那个梦境,她一辈子都会不知人事不知愁。
联想到梦境里的未来,昭阳再一次被烦躁的情绪填满胸腔,她重新抓起了双桨,准备离去。
却不料贵族小姐们聊到了下一个话题:夫婿。
“众所皆知,陛下有五个兄弟,齐鲁燕晋四王都在外地,唯有滕王居住长安,自然与滕王最为亲近。这五匹轻容纱,陛下给皇后留了一匹,给公主留了一匹,还有三匹就赐给了滕王府,说是滕王妃一匹,小郡主一匹,将来的世子妃一匹。滕王妃将自己那份和世子妃那份一块儿赏给了谢舒,就是青和赤两个颜色。谢舒疼爱妹妹,特地拿了赤色出来给她做衣裳,自己穿青色!唉,谢舒一早就和滕王世子定了婚约,我们嗟叹羡慕,又有什么用呢……”
“谢舒也没得说,滕王妃夸她‘骨相端严,雍雍乎闺中德范;神姿秀逸,飘飘然林下风致’,对这个未来媳妇满意得不得了。”
“论到懂世故,有担待,除了谢舒,长安城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同是一个娘生的,谢舒谢窈性格却差得那么远。”
“谢窈?呵呵,谢窈不是一贯爱出风头?你们别看今儿太阳大,昨儿夜里才下过雨呢,这种天气根本轮不到穿纱,不然这样好的纱罗,皇后和公主怎么不穿呢?谢舒是把王妃的赏物穿在身上以表敬意,谢窈算怎么回事?镇日里犯春病,也不知收敛,前脚才与外男同乘马车,搂搂抱抱地回家,后脚就在宴会上对檀郎勾勾搭搭,你们没瞧见,她把脸朝了檀郎,一双眼睛钩子一样,直伸上前去呢!”
与外男同乘马车,搂搂抱抱地回家——昭阳精准地捕捉到这个信息,她头脑极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珠颗今日所说的,谢舒谢窈求她做主的前情后节。
她嘴角抽搐起来:怎么瞎传成这个样子啊?!
“啊?她怎么还不死心?谁不知道檀郎一早被公主定下了!”
“周妹妹真是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不知道天底下的新鲜事儿——公主已经跟檀郎退婚啦!”
“什么?!”
这一群贵族小姐,穿着黄的、翠的、粉的、蓝的,犹如各色鸟雀,炸了窝似的叫嚷起来。
“公主退婚的传言竟是真的吗?”
“公主什么时候跟檀郎婚事都敲得七七八八了?定婚没个动静,退婚才传出来!”
“宫里瞒得死死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昭阳抽搐的嘴角被拉平了,提上来,是一个满怀欣慰的笑:嗯,这个传得好,不枉她暗中使人传扬。
陡起一声重重的冷笑,其中一个穿着鹦鹉纹样褙子的小姐,一边将缂丝扇子上下扇动,一边睃了周家小姐两眼:“周妹妹可别听她们乱说,她们知道什么呀?我婢女的亲戚在咸池宫里当差,她可告诉我,公主由、始、至、终,都没有和檀郎定婚!”
昭阳手里一对桂木桨“嗵嗵”两下沉入湖中,又浮起,她赶忙伸手捞了回来。幸好隔着半亩水面,再加水鸟不间歇的啼啭,遮掩了这一点响动。
“等一下,我都糊涂了,严姐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
那穿着鹦鹉褙子的严家小姐,换上一副莫测的表情:“公主和檀郎是很好,这不错,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可你们想想,谢舒和滕王世子是个什么程式?纳采,问名,纳吉,纳征,什么对雁、束帛、俪皮都送过了,才叫名正言顺,只差定期成婚了。这些繁文缛节,越往上越考究,王府尚且如此,更何况皇室呢?如果公主真的跟檀郎定婚了,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漏不出来!”
“有道理,有道理……”
“那公主为何弄出了一份退婚书来?”
“自从十八年前夔国公调回长安,檀郎和公主可说是一齐长大,关系非比寻常,从前是隔不了一天便见面的,不过现在才疏远了些。公主身份高贵,一向是当檀郎已被她收服了看待的,绝不许别人稍作染指,檀郎性格也好,公主怎样说,他就怎样做,丝毫不反抗。可婚姻是何等重大的事情,陛下属意檀郎做驸马,檀郎迟疑不决,事情就这么胶着了,这叫公主面子上,怎么搁得下来呀?所以公主非要执行威权,竟自顾自下了一封绝交书!一方面是出风头,一方面也是显摆给大家看看,以为檀郎必然会挽留的,孰料檀郎只作不知道一般,也就是说,公主之于檀郎根本无足轻重呢!”说毕,掩口笑起来。
“哎哟,闹了半天,里头是这样一桩缘故。”
“真没想到,堂堂公主,居然自以为是,做下了一件糗事!”
“多亏这一场闹,檀郎不必再受公主的挟制了。”
画船中的昭阳一听,如遭雷击,从脖子到脸面都烧了起来,整个人烧成了一只熟蟹。她早忘了划桨,画船兀自打着转儿,倒是一颗心咚咚狂跳不已。
她不禁气得笑了:“到底是谁说我和姓檀的交情好!是谁说我和姓檀的好到定婚了!”
过往的一幕幕全在眼前头翻腾,父皇、母后、云栽、露种,似乎都未明确作答,只是“疑似”罢了。偏偏就是她,畏之如虎,恨不能早早切割,走出这样一步棋来。
昭阳笑着笑着,自言自语,连连摇头,几乎要叹息了。叹息自己的“自以为是”。
水榭里,她们越说越兴奋,满头珠翠“哗哗”地振响。在看不见的地方,人们脸上的表情、嘴里的口气,都是归真还原的。她无心怪责她们,因为她们说的都是一个“事实”。
昭阳一划桨就要掉头回去,不然她真怕自己跳进湖里冷静冷静。
月光下,却有一个男声徐缓响起:“不,是真的。我被退婚了。”
但听见脚步沓沓落在木板上,是一种连贯的节律,如同弹弦,昭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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