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现代言情 > 人间灶(美食) 三水小草

2. 和离

小说:

人间灶(美食)

作者:

三水小草

分类:

现代言情

炉膛里滚出来的灰娃娃哭着喊着从灶房里跑出来,脸色是黑一道白一道,嘴里缺牙带血,手里还抱着个脏兮兮的面饼,看得罗庭晖眉头一跳又一跳。

一把薅住小丫头的后襟,他转头吩咐说:

“先把这小孩儿带去换身衣裳擦擦脸……再喂点吃的。”

“娘!”陈皎儿像个小猴儿似的要往她娘的身上贴,哪肯这么被带走,四肢恨不能都再长长了一丈。

她扭头看向罗庭晖,两泡泪堵着眼珠子:

“好神仙,求您了!让我跟我娘呆一处吧!”

好神仙?谁?

拎着陈皎儿的人轻轻笑了一声,筋骨分明的手指松开她的后襟,轻轻一送,把她送进了她娘怀里。

罗九娘一直不声不响,被塞了嘴绑着带出来的时候不声不响,解开了束缚被扶着坐在这儿也不声不响。

此时看见自己的女儿在自己怀里成了个哭花了的小猫,她抬了抬手,又放下了。

眼睛里酸楚,心中的苦存了太久,都凝了,硬了,变不成泪了。

“九姐,我今日来,可不是只带了一双眼来瞧你们母女凄惨样子的。”

这话让罗九娘抬眼看向罗庭晖,她言语艰涩:“十六弟,是我无用,无能,骨肉兄弟要卖我,还要你这个有前嫌的隔房兄弟奔波百里来搭救。今日不管结果如何,我死在这也无妨,我只求你把皎儿带回去维扬,让我娘替我教养,大恩大德,今生还不完,来世我……”

罗庭晖还没如何,皎儿又被她娘吓哭了。

“娘你别死,你别扔下皎儿,皎儿养活娘,皎儿给娘带面饼!”

小姑娘哭起来不管美丑,只顾伤心,嚎得都能看见嗓子眼儿了。

罗庭晖从腰里摸了块肉干,直接塞进去了。

“啊——嗝。”

“九姐,既然知道自己无用无能,就让自己有些用,不然孩子都跟着你担惊受累。这等丧气话你还不如不说,没见你吓死个缺德的,就吓哭了个缺牙的。”

他又摸了摸皎儿的小脑瓜。

“别吵,别哭,我是来接你娘走的,保准让你娘安安稳稳跟我走。”

陈皎儿看他,看见了一张特别特别好看的、神仙一样的脸。

比灶君还好看。

他会灵吧?

经历了一场大惊大怒,哭累的小姑娘没一会儿就晕晕睡睡的,罗庭晖一挥手,便有妇人上前来把她抱了出去。

迷迷糊糊的小姑娘挣扎了两下,勉强把自己的怀里的面饼塞给了自己阿娘。

看着那面饼,罗庭晖的眉头又是一跳。

“去马车上把粥和点心提下来。”

熬煮到开花的白米厚厚地悬在米汤里,虽然是温凉的,也有丝丝甜香。

点心是小方酥,罗九娘出身维扬罗氏,在吃食上多有见识,一吃就知道这中空的小酥饼里加了精糖、麻油,又用了上一年烘制的橘丁调味。

熟悉的起酥手法,熟悉的油香气,就连酥层在齿间层层崩开的声音都能让她回忆起年少时光。

酸甜味道又似乎比记忆中好吃许多。

“橘丁不似从前那么甜,再配点蜜酱也好吃,最好是桂花蜜,与橘的时令相当。”

心里这么想着,罗九娘怔了怔。

片刻后,一滴眼泪落在了她捏着点心的手上。

她会做三十多种粥,二十多种蜜糖点心,从前她在小厨房里调羹弄蜜,何等自得其乐,可曾想过十年后,就是这般光景?

苦意和酸涩从胸腔里翻涌而上,几乎要把嘴里的点心浸透,她一点一点逼着自己咽下去,这点自怨自艾的苦,比起她这些年里吃的苦,又算得了什么?

陈家人也没闲着,又腿脚利落的想要趁机从后门出去喊了巡街的来,很快又溜了回来,急慌慌地说:

“三伯,后门也被人堵了。”

陈家族老没说话,几个年轻人先急了,抢着步子就要往黑油门外冲,刚到门口,又挤挤挨挨一步步退了回来。

自黑油门外,十几个成排站着的精壮大汉已经跨门进来了。

四方方的小院子陡然变得狭窄,一群老老少少的男人早就离座避到了一旁,现在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

只能眼睁睁看着罗庭晖大步一跨,径直坐在了罗九娘右手边的椅子上。

手边的案几上有一张薄纸,正是陈家准备的休书,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嗤笑了一声。

身子往左一靠,容貌如卫玠宋玉,行事如修罗夜叉的年轻人没开口说话,而是环顾整个院子,用一双极亮的眼里里外外地看,看得人心头发慌。

一个穿着赭石色绸袍的老者等了半天,终于上前一步,说道:

“罗家贤侄,你今日上门,到底是所为何事啊?”

他说话的时候,终于有人去把陈进学扶了起来。

罗庭晖将这老者也上下打量一番,才慢悠悠开口:

“您哪位?”

老者干笑了下:“我是我这三郎的亲伯父,侄媳妇还得称我一声二伯。”

“原来是陈家族老。”罗庭晖轻轻点了点头,“我年纪轻,九姐嫁人的时候我只听说陈家书香门第,家风极严,族中的老贤达也都不是尸位素餐的废物。”

俊美无俦的年轻人说话像是吐刀片,刮得陈家族老脸皮疼,他勉强撑着脸上的笑,还想说什么,却听罗庭晖话锋一转。

“陈进学殴妻致残,你管了么?”

“陈进学停妻另娶,你管了么?”

“陈进学要将自己的发妻卖了,女儿也卖了,你们陈家的规矩又去哪儿了?该管的不管,我闹上门来你倒跳出来遮掩,什么书香门第?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豺狼门第!”

春日里的太阳晒得人眼晕。

老者喉头哽了哽,才说:“罗贤侄你怕是有些误会,我家三郎行事,整个海陵无人不晓,乃是有古君子之风,怎会做出过殴妻之事?”

“啧”是罗庭晖嗤笑了一声,“古君子?你是不是以为我一个开酒楼的读书少,不知道那些‘君子’里也有杀妻砍妾的货色?*”

低头一撩袍角,他换了个姿势坐着,又慢悠悠地说:

“看来我跟你们讲理也是多余,既然我九姐的腿断了,陈进学的腿又何必留着?来人。”

大汉们齐齐看向他:

“听东家吩咐。”

手指一抬,歪坐的年轻人遥遥指了指陈进学。

“先断了他左腿。”

“是!”

七八个汉子个个膀大腰圆,布衫裹着的肩膀头儿快赶上陈进学腰粗了,一拥而上就把他从人堆里撕了出来。

两三个汉子将陈进学牢牢压实在地上,娴熟非常,一看就是杀惯了猪羊的,另一个年轻些的汉子在左右端详了片刻,将一把椅子拎起来掂了掂。

“东家,这椅子是榉木的,还算有些分量。”

罗庭晖点了点头,这汉子立刻把椅子高高抡起,瞄着陈进学的一条腿就要砸下去。

“使不得使不得!”

陈族老弓着腰凑到了罗庭晖面前:“贤侄,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不休妻了!陈家绝不休妻,今日只是都是误会!罗贤侄!三郎媳妇的腿我们定会给她治好!不光治好,以后我定看好了三郎,让他善待妻儿。如若不然,我亲自打断他的腿。”

他又转头看向自己的侄媳妇,语气和蔼了百分:

“三郎媳妇,你跟三郎做了十年夫妻,以后还得相伴白头,他要是断了腿,你和你孩儿如何过活?你孩儿也已八岁,有个瘸了腿的爹拖累,她以后如何找个好人家?!你要把孩子送回罗家请亲家教养,我们陈家绝无意见,以后一年再奉上三十两教养银子,可好?”

老头子须发半白,嘴皮子可是利落得紧,威胁利诱被他一股脑儿说完了。

罗九娘没吭声,捧着粥碗,她看向一旁歪头笑着的罗庭晖。

她丈夫打断了她的腿,要饿死她,要休了她,她亲兄长要把她连孩子都卖了,唯有这个她出嫁时候才十岁的小堂弟,从百里外的维扬来救她。

还有她女儿……想起女儿可怜的模样,她实在说不出替陈进学求情的话来。

“别……别为了我惹下麻烦。”

看着她,罗庭晖笑了:

“这算什么麻烦?既然不休妻了,那就是亲家之间的家事,我这堂姐夫如此张狂,我更得给他点儿教训,大铲,先把他右手废了,再断他一条腿。”

陈进学被人摁在地上,嘴里塞了块破布,手被紧紧扣在后腰上,腿则是被人用膝盖抵着,他左右挣扎,像极了一只垂死挣扎的王八。

陈家其他人盯着那年轻汉子举起来的椅子,气都堵在嗓子眼儿出不去了。

“慢着!”伴随着一声高喝,有人匆忙闯了进来。

“朗朗乾坤,尔等怎能闯到别人家里生事!”

陈族老看见来人如遇救星:“进亨啊!你快来救救你三哥!”

名叫陈进亨的男人脚踩皂靴身穿青色文士袍,大概二十多岁,蓄了薄薄的胡子,他双手扶住自己的父亲,看向坐在原处不动的罗庭晖。

“你是罗家人?说到休妻,你罗氏女十年未给罗家承继香火……”

“你是陈进亨。”罗庭晖直接打断了这人的话,拿起了一旁被众人遗忘的“休书”,“是海陵府的礼房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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