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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兵甚至连三日都等不了,隔日晌午便前来叫阵,数十方阵,乌泱泱的连成一片,竟有三万余人。
魏瓒站在城楼高处,目光如刃,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军断粮,敌军断水,皆是穷途末路,唯有拼死一战方得一线生机。魏某今日与众将士们同生共死,绝不后退一步。”,他的声音带着浓浓地肃杀之气,携着浑厚的内力传遍整个城楼,乃至远方敌军列阵之中。
战鼓震天,威严磅礴,绥州城的将士们皆抱着破釜沉舟般的士气,刀斧敲击着城墙,口中怒吼道:“杀!杀!杀!”,一时间声浪响彻云霄,撼动天地。
两军皆抱着必死的决心死战,直至天黑,战火烧红了天际,目光所及之处已皆是裹着稠红的焦土。
绥州城的酥油几乎全部告罄,羽箭也消耗殆尽,断裂卷刃的兵器四散在地,城门在敌军重型攻城车的攻击下摇摇欲坠。
魏瓒血色披身,手中的惊羽剑尖上不断的有浓稠的鲜红滴落下来。又是一阵乱箭袭来,他靠着城墙,一摸箭袋全空,封鹊穿梭在箭雨中,在地上捡了一小捆敌人射上城楼的箭递给他。
他抄起七支羽箭迅速起身朝着城门口的攻城士兵射去,七箭齐发,敌军倒了一小片,但又有一队士兵冲过去拨开死去兵士的尸体,顶替了他们的位置,锲而不舍地推着攻城车攻击城门。
“城门快守不住了,传我的令按照计划你带着百姓和众将士们撤,出了城让将士们脱下军装换成老百姓的装束,他梁州王宪不来驰援绥州,难道还能不接收绥州的老百姓吗!”,魏瓒望着硝烟滚滚的残败城楼,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叹道:“援军可能真的不会来了。”
封鹊其实早就隐约猜到这个结果,但当此刻真真切切地听到之时,他胸中不由涌起一阵愤懑和委屈。
“魏帅您带百姓和将士们撤吧,我留下。”,封鹊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臂,双眼通红。
“不,我们需要一个契机引他们进城,也需要一个筹码让他们放弃追击已经出城的人。我便是那个契机,而你不行。”,魏瓒毅然决然地推了他一把,“这是命令,快去!”
封鹊红了眼咬着牙,大手抹了一把脸,跌跌撞撞地走了。
片刻后,魏瓒命人将剩下的所有火油浇在城墙上,燃起一把火,须臾间整座城墙燎起数丈火舌,整座城池如同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众将士们得令,借着这冲天的火光撤出了城楼。
只有魏瓒一人,站在这火幕之后,冷眼看着这一切。忽然,城墙最东边的角落有个披着牛皮毡的身影正游绳而下。只见那人轻功了得,无声无息地便从数丈城墙上游了下去,轻巧落了地之后,便往尸体堆里一滚,少顷后再见他的身影,身上已经披上了从死尸身上扒下来的敌军战服,他把头盔压低,混入了敌军中。
魏瓒眯着眼看着此人的一举一动,本来按计划,他会以身诱敌,开城投降,但此人的出现又似乎是个变数,他握着拳,静待其变。片刻后,敌军已经攻开了城门,沉重的绥州城城门应声而倒,南疆士兵顿时沸腾了起来,纷纷扬起手中的兵刃,欢呼声一片。
这时敌军的方阵动了,大军压境,一匹枣红战马稳步踱出,索契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神情倨傲,问道:“城中战鼓已停,他们可是弃城逃了?派一队人马进城给我追。”
他自己领着大部队在离城门三丈开外的地方驻足并不进城,忽闻城楼上有声传来:“不必追了,这城中只剩下吾一人,吾已签下降书,国主有胆来拿吗?
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都集中在说话之人的身上,索契冷笑一声:“竖子张狂,手下败将还不速速出城受降,来人呐,去把他给本王抓下来。”
立于城楼之上的魏瓒,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冷嗤道:“将军是怕了吗?如今我独木难支,也自知在劫难逃,便欲与这绥州城同生共死,你若要取我首级,进城来取便是,也让我死得瞑目,堂堂一国之主三军统帅,不会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吧?”
索契抬头隔着战火的余烬打量着这位死守了整整三月有余,折损了他部三万余人的盛国守将,他的眉眼间像极了他的父亲,也是他曾经的宿敌,一个令整个南疆军部都闻之战栗的战神,但战神已陨,就算他有乃父之风又如何?他今日就要死了,他永远都成为不了新一任的战神,他们魏家永生永世都是他索契的手下败将。想到这里,一阵久违的高枕无忧之感便油然升起,胜利的狂妄喜悦,杀戮的快意恣睢,冲得他头脑发热。
正要御马进城,原本跟在他身后的人制止了他:“父王,恐防有诈,儿臣愿代劳取下这魏姓小儿的头颅献给父王。”
索契眯了眯眼,思忖了片刻,说道:“那就依吾儿索勒的意思,进城后不留一个活口,以彼鲜血祭吾南疆好儿郎的英灵。”
魏瓒见他不肯进城,悄悄地拨开了袖箭的暗扣,却在倏忽间生了变故,只见一人从兵丛中凌空蹿出,朝坐在马上的索契飞身袭去,只见他自腰后抽出双刀,欺近后右手长刀狠狠地捅进了索契的颈侧,索契顿时脸色大变,但他毕竟久经沙场反应神速,侧头避过了这致命的一刀,刀刃顺着他的铠甲护领滑下,竟一时牢牢地卡在他坚硬的护颈下动弹不得。
魏瓒在城楼上看得一清二楚,那双刀是傅坚惯用的兵器,名叫战无双。混入敌军之人竟是傅坚,一击落空后,索契顺势从马上落下,在地上滚了一圈,避开其攻势,四周的士兵见主帅被袭也纷纷执长矛向傅坚戳去,傅坚一跃而起,足尖踏在了袭来的矛头上,身形飘逸如鬼魅,借力单刀向索契劈去,索契跌坐在地上,急忙抽出腰间弯刀来挡,口里急促地喊道:“快来人,给我杀了他。”
很快无数兵刃朝傅坚袭来,他瞬间被团团围住,索契撑着弯刀想要起身,一道冷箭侧面袭来,正中他方才被戳中的护领,傅坚的刀将那坚硬的护领凿出一个缺口,箭尖顺着缺口贯穿了他整个脖颈。索契应声倒下,双眼不可置信地大睁着,死不瞑目地望着城楼之上的魏瓒。
与此同时,傅坚被无数敌军围在当中,纵使他武功高强也难逃重兵围攻,他被长矛狠狠地压在地上,偷袭者的刀从他后方捅出,瞬间贯穿了他的腰腹。
魏瓒一箭解决掉另一个偷袭他的敌兵,喊道:“傅叔进城。”,傅坚一个鲤鱼打挺翻了身,腾空跃起踩着敌兵头盔连踏数下,往城内掠去。城楼上的箭镞落在他身后,帮他解决掉了几个追过来的士兵。
统帅已死,整个南疆军顿时陷入慌乱,副帅索勒喊道:“众将莫慌,随我去追那两个贼人,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断,为我父王报仇。”,话音刚落他朝城楼上射出一箭,魏瓒闪身而避,箭镞堪堪擦着他的颈侧深深地插在城楼的石壁上,他无心恋战加速奔下城楼去接应傅坚。
傅坚拔足狂奔,身后的追兵如影随形,他朝身后撒出一把金针,口中挑衅道:“让你们这帮南蛮子尝尝老夫独门纹须针的厉害。”
但追兵太多了,他很快又被身后射来的乱箭扰得慢了脚步,不一会儿就被敌兵层层围住。
他握紧手中仅剩的一把的短刀,所谓一寸短一寸险,短刀刺杀时尽显优势,但作战就有些吃力了,不一会儿他身上的伤口便越来越多,他撒出身上最后一把金针逼退了已经欺近的几个敌兵,单膝点地用刀撑着身子稍作喘息,脸上尽是肆意畅快之色,狂傲不羁地喊道:“老夫有生之年终于为我魏帅报了仇,死也瞑目了,尔等番邦小贼尽管上来,多杀你们一人便是给小老儿多赚到一个,何其快哉!来啊——”
数道弩箭朝他狠戾地袭来,他挥刀惊险万分地斩落了几支,却有一支直冲他背心而来,本避无可避,千钧一发之际一枚暗箭从侧后方飞出,分毫不差地戳在了那道直取他性命的箭尖上,震得箭头偏了方向,扎在了他的左肩。
傅坚扶肩望向侧后方,果然见一人策马朝他蛮冲过来,须臾便以破开千军万马之势来到他面前,他恍惚间像又见到了多年前的那人,喃喃道:“魏帅!”
魏瓒弯腰一把将他捞上马,绝尘而去。傅坚心头澎湃,真像啊,他真的很像他的父帅。
魏瓒边策马边吹响了骨哨,哨声尖厉悠远,久久地回荡在硝烟弥漫地绥州城中。
如血残阳,晦暗不明,晚风裹挟着沾着血气的硝石味冲入了索勒的鼻中,他瞬间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城墙上点燃的火油是为了掩盖这股硝石味,他们中计了!可惜他领悟的太晚,不过一瞬城中街道两旁的房屋轰然炸开,随即城门之上的墙体被炸得纷纷塌陷,城门口被掉落的乱石堵得严严实实,连绵不断的爆炸声震耳欲聋,火势一下子就蔓延了开来,整个绥州城片刻间就被大火吞噬。
大量的南疆士兵被四溅的砖瓦火石掀翻在地,受惊的战马惊得四处乱蹿,将士兵践踏在铁蹄之下。绥州城如今已如火炼的铁桶一般,出口尽数被堵死,城中不断失火,转眼间已是火山地狱之景。
魏瓒带着傅坚在爆炸的同时弃马落地,往街边的一个小铺子里一滚,落在了事先安排好的地窖里。
但爆炸的气浪太猛,还是将人震得气血翻腾,魏瓒感觉到身上也似乎被火燎到,火辣辣的疼,双耳像是被什么堵上了一般,令他意识昏聩,颅内轰鸣,迷迷糊糊地又回到了他父帅走的那日。
只见他父帅胸口中刀,血流了满襟,一双布满剑茧的大手紧紧攥着他,说道:“瓒儿,你的九还丹呢,为父快要死了,你还不肯将它拿出来吗?”
魏瓒视线模糊,胸中悲怆不已,却怎么也拿不出九还丹,无措道:“九还丹给了人了,孩儿拿它救了别人,对不起父帅,您别死,孩儿求您别死。”
魏老将军手上的青筋迸起,攥得他生疼,恨恨地问道:“给了何人?你为何将你亲父救命的药,随意给了他人?”
魏瓒不知如何作答,一转头就看见了一个身穿土布玄衣的小孩儿,那小孩儿手中抱着一头小羊,怯生生地朝着他笑,笑起来颊边有个小小的梨涡,红嫩嫩的小嘴一张,一声小奶音唤道:“小阿哥。”
魏瓒只觉得这小孩儿可爱,生出了想抱抱他的念头,却忽见小孩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身子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他看到那孩子的背脊上不知被什么兽类的利爪给撕碎了,残破的衣裳下是深可见骨的爪痕。
魏瓒看到另一个自己走了过来,摸了摸小孩毛茸茸的脑袋,然后自脖颈间取下了机关小锁夹,打开后倒出了一颗药丸,毫不迟疑地往孩子的嘴里塞去。魏瓒这才惊觉到,原来九还丹是给了这个孩子。
这时又听闻魏老将军凄厉哀绝地喊道:“你杀了这个孩子,将他的心头血剖出便可救为父。快去,你还不去?”
魏瓒的手中徒然多出来了一把匕首,刀尖寒芒森然,他看见那孩子的背上原本狰狞外翻的皮肉在快速愈合,顷刻间就只留下了新长出的嫩肉。他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却怎样都下不去手。
犹豫不决之际,他父帅的气息徒然断了,双眼大睁着死不瞑目。巨大的悲恸袭来,他伏地痛哭出声。而后听到有人叫他,见那孩子不知道何时长大了,一转身便是岑最果的模样,他手中攥着拏云抵在自己的胸口,幽幽地道:“我把心头血都取出来还给你啊。”
“不要——”,他感到一股锥心刺骨之痛,几乎都要让他灵台俱碎。
魏瓒竟痛得从梦魇中挣脱了开来,睁开眼便见劫后余生后的满目疮痍,鼻息间尽是呛人的硝烟味,忍着耳膜的胀痛,他强打起精神撑起身。地窖内的浓烟未散光线昏暗,他找了一圈却不见傅坚的身影,便大声喊道:“傅叔?你应我一声。”,却迟迟不见傅坚的回答,只能踉踉跄跄地摸索翻找,终于见到傅坚被压在一条屋梁下,已经失去了意识,他搬开地上还未燃尽的焦木,顾不得被火焚过后炙意不减的木头将他的双手烫出了几个燎泡,焦急地唤道:“傅叔,傅叔你醒醒。”,傅坚一时间毫无动静,他只能将人背在身上,想从地窖口出去,没想到这出口被倒塌房屋断垣堵住了,只能先将傅坚安置在一旁,一边徒手挖开这些瓦砾碎石,一边对着傅坚说:“傅叔,你撑着点,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甫见光亮,他被刺得眯着眼,耳鸣散去,各种声音如潮水般涌入耳中,他听见外面喧嚣一片,短兵相接之铮鸣声,马蹄纷踏的踢踏声,房屋倒塌的瓦砾声,火炙焚烧的噼箥声。
难道是他们又回来了?他小心翼翼地护着背上的傅坚,攀着房屋的残骸爬了出去,借由一处半倒塌的危墙掩体,才将傅坚放了下来,只见傅坚背上的衣物全都烧焦了黏在血肉模糊的背上,身上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最严重的就是他腰腹上的那个贯穿伤,魏瓒连忙将自己的里衣撕出长条绑在他的伤处暂时止血。
可能是疼了,傅坚忽然胸口剧烈起伏,爆出一阵咳嗽,呕出一口血后,紧闭的眼帘下的眼珠子动了动,悠悠转醒。
魏瓒急忙扶着他:“傅叔你撑着点,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
傅坚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粗喘着说:“老夫自己就是大夫…….怎么这么吵啊?”
魏瓒从断墙边打眼去瞧,只见绥州城面目全非的大街上,身着玄铁甲胄的士兵们正在追击未被炸死而四处逃窜的南疆士兵,看着是禁军的装束。他嗤笑一声:“呵,这是援军到了啊,在绥州城与敌军玉石俱焚之后,终于来了。”
一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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