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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后,魏瓒在一场走马川险隘的突围战中遭遇了敌军的埋伏,他的右腿不慎被弩箭射穿,伤及了筋骨,皇帝特准他从前线折返回家中养伤。
再次入京已是第二年的孟冬了,京都城的坊间依旧人声鼎沸,街道上过往的商贩行人熙熙攘攘。魏瓒没想惊动任何人,低调地从后门下了马车。
不经意间瞥见府邸东南边的胡同,平日用来卸货运送厨余的侧门门槛上坐了个人,那人曲着腿,手里端着个硕大的海碗,一边抻着脑袋看胡同口的几个孩童在跳地上画的格子,一边往嘴里塞着饭菜,吃得嘴上油光水滑,两颊鼓鼓囊囊。
魏瓒皱了皱眉,这人不是岑罪果又是谁!?他心中涌起一股无名之
火,想着这厮的日子倒是过得舒坦。
早早等在门口的冯管事迎了上来,魏瓒拄着拐杖,没好气地道:“他在外好歹也算挂着我侯府侧夫人的名头,行为怎可如此无状?”
冯管事应道:“要不要从宫中找个教习嬷嬷来教他规矩?”
魏瓒正要发话,就听见一阵疾驰而至的脚步声,来人边跑边喊道:“侯爷,是侯爷回来了。”
回头就见岑罪果像只点燃的窜天猴儿般,直兀兀地冲了过来,他的小脸儿上净是欣喜之色,跑得几乎要刹不住脚。魏瓒踅身避了避,有些不耐地刚要发难,却看到了这人一双生动的眸子里充斥着激动难耐的神采。眼前之人已经一改一年前重伤时的狼狈颓唐,如今的他,皙白莹润,桃腮朱唇,人也抽条般拔高了寸余,堪堪够到他的下巴,周身洋溢着少年人的朝气蓬勃。不知道怎地,那股火气就陡然散了,只是淡淡的地说了句:“慢点,别跑。”着月余前傅医师告诉他魏瓒负伤的消息,一颗心不由又悬了起来,嘴里不停地问着他要不要紧?还疼不疼?说着手便就要上去扶他,还没摸到人袖子,就被魏瓒避开了,没理会他,独自借着手杖稳步走进了侯府。
岑罪果像只等待主人许久的小狗,目不转睛地盯着魏瓒瞧,眼前人似乎黑了一些,脸上有久经沙场后的风霜,锋利的下颌有些紧绷,隐隐地还透着迈过尸山血雨时沾染的煞气。见到他手中的拐杖,惦记
岑罪果有些尴尬地将小手在衣摆上蹭了蹭,心中的雀跃也停歇了几分,但见到魏瓒似是无碍,悬挂在心头大石终于落下,他长吁了一口气也跟了上去。
冯管事看着这从小看到大的主子伤了腿,想到这么多年以来魏瓒都是在刀山火海中辗转,有好几次都落入了九死一生的险境,不由心中感慨,眼看眼泪止不住了,正偷偷用手去抹,魏瓒伸手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温声安慰道:“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让您老担心了,家中还倚仗您多费心。”
这舍了主仆隔阂的话十分的暖人心,冯管事托着魏瓒的手道:“您回来老奴便放心了,府中一切都好,侯爷请放心。”
魏瓒微微颔首,瞥了一眼亦步亦趋,缀在身后的小尾巴,状似不经意地问起:“他可有再生事端?”
岑罪果听见在说自己,忙仰起脑袋看着他,冯管事倒也公允:“少君这一年来从未出府走动,倒也算得上安分。”
岑罪果连忙附和着点头,嘴中嘟囔道:“我很乖的。”
魏瓒乜了他一眼:“很乖地坐在门槛上用饭?”
岑罪果呆怔了半晌接不上话,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事,垂着脑袋有些沮丧。倒是冯管事出言解释了一番,原是府上人手本就紧,每日还要抽空为这位新夫人去送三餐,忙忘了是常有的事,岑罪果住的客房离厨房远,等送到他房中饭菜冷掉的情况也是时有发生的……
有次送饭的小厮告假,也没安排人顶上,岑罪果饿了一整天,实在受不了,只能走出房门去找些吃食,好不容易找到厨房,当时只剩下些冷掉的米饭和一点正准备倒掉的剩菜汤汁。
厨娘听闻他虽然只是个挂名的夫人,但按理已经入了府便也算是个半个主子,不好放在明面上怠慢,就不情不愿地问他,要不要开火再特地为他做点什么吃食。
没想到岑罪果连连摆手,只问这些剩饭剩菜能不能给自己吃?
厨娘见他连残羹冷炙也肯吃,便给了他一个海碗,他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冷饭,再往饭上淋了些汤汁,吃得喷香。
厨娘欺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心中便有了轻慢,旁敲侧击地问他愿不愿意以后自己来厨房用膳。
岑罪果心想着每日能准时吃上热乎的,便欣然答应。后厨本就是仆役们用餐的地方,一众下人围着饭桌,趁着饭间休息插科打诨,但他们都知道岑罪果的来历,便没人愿意搭理他,日子久了岑罪果也看懂了众人的脸色,抱着他的海碗缩到一边去吃。
有时侧门开着,他就偷偷挪到门边向外张望,胡同的另一头连着街道,那一隅热闹非凡,香车宝马时有经过,店肆酒铺的布招子忽明忽暗的翻动。有次还有迎亲的队伍行过,唢呐铜锣声震天响,他便攀在门边伸长了脖子去瞧,看着那端坐在高头大马上,身穿大红蟒袍喜气洋洋的新郎倌,心里想着,这新郎倌儿比起小阿哥穿喜服的模样可是差远了。不过这不耽误他去捡人家丢在街道上的喜枣花生,眼见四下无人便飞快地蹿到弄堂口,眼疾手快地将捡来的鸡零狗碎用上衣下摆兜住,一路捡过去,又不敢走得太远,装了小半兜子就往回跑,回来后捋着狂跳不止的胸口,深怕跑得慢了,门就关上了。生平第一次有了一个安稳的栖身之所,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离开,但他很珍惜这份暂时的温饱,侯府中的人对他虽不热络,但也没人动手打过他,岑罪果的小日子过得心满意足。
他在厨房吃饭这事儿冯管家是知道的,但他年纪大了,又伺候了魏家两任主子,主子的事对他来说是顶天大的,故而对岑罪果的隔阂终是没能放下,只觉得这样的人在府中白吃白住已是捡了天大的便宜,特地安排人去照顾他简直是浪费人手,眼下他自己跑去厨房用饭倒也省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有追究,久而久之也就习惯成了自然。没成想今日被魏瓒看到了,自知失职,立马耿直地承认了自己管束无方,失了分寸。
魏瓒知道这些仆役惯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他们敢怠慢岑罪果也与自己对待此人的态度有关,当下便不予追究,只吩咐道:“找个人来教他规矩。”,转头又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似的,将人从头打量到脚,终于忍无可忍地斥道:“你这是穿的什么?”,言罢加快脚步进了书房,冯管家跟着走了进去,岑罪果却被拦在了门口,又巴巴地惦记着他的伤势,焦急地垫着脚尖伸长脖子往里张望,结果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厚着脸皮向亲卫打听,没想到那亲卫冷心冷面,一个字都吝啬搭理他。
入冬的京都已经能尝到寒意,北风呼呼地刮得小脸生疼,岑罪果低头看了看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想到魏瓒最后那嫌弃的眼神,拢起双手往掌心呵了一口气,再搓了搓,找了个风小些的角落揣着袖口蹲缩了下来,心中有些委屈。
傅坚仔细帮魏瓒检查了伤处,发现这条伤腿恢复得还算不错,只是骨头愈合尚需要些时日,顿时松了口气,嘱咐了一番便退了出来,刚出院子就瞧见了蹲在墙角根儿正在用树枝逗蚂蚁的岑罪果。
他捻着胡子笑他像个小孩子,岑罪果一抬眼见到是侯府中唯一肯搭理自己的人,不由眼睛一亮,抿出个酒窝就起身迎了上去,阻着人问东问西,傅坚很耐心的一一回答完,笑呵呵地让他放心。
岑罪果点了点头,终于彻底放下心来,行了个礼:“打扰傅医师了,那小果先回去了。”,走了两步又回头叫住了傅坚:“狼吻草孕苞了,这草药对侯爷的伤腿可有裨益?”
傅坚闻言大喜,赶紧招呼他说要一同去看看,却也说这狼吻只对刚受伤未愈合的,无论是内伤还是外伤皆有莫大的药效,但对已经好得差不多的伤患就收效甚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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