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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最果还住在猫儿胡同,他今儿身子有些重,浑浑噩噩地睡了一个整日,醒来之时天色都已经擦黑了。他侧耳听了听,客栈里静悄悄的像是连一个客人都没有,便披了件衫子起了身,撑开窗柩,一片雪花打着旋儿飘了进来。
他吸了吸鼻子,脑袋好像还是昏昏沉沉的,怕是将得风寒便想着去厨房煮一碗姜汤来喝。拢了拢衣衫,打开房门就看见厨房的一个伙夫端着托盘走了上来,见着他,憨直地笑了:“夫人,晚饭好了。”,那人已过中年,身量中等,相貌端正,皮肤幽黑,一双眼却亮得出奇,听说以前是个伙头兵。
岑最果向来不愿意别人伺候他,连忙接过托盘,说道:“谢师傅,劳烦你送上来,以后叫我一声便成。”
那伙夫像是吃了一惊,傻楞楞地摸了摸脑袋,嘟囔道:“夫人还记得我姓什么呀。”
岑最果莞尔一笑:“叫我小果吧,你们都是侯爷的同袍,不必如此拘礼。”
姓谢的伙夫爽朗地笑了起来:“好咧,那小果也别谢师傅谢师傅的叫我了,听着生分,他们都叫我老谢。”
岑最果说:“这都把你叫老了去了,我叫你三宝哥可好?”
谢三宝一愣,又拼命挠头:“这……这如何使得。您好歹也算是主子,等我们魏帅一统天下,您就是皇后娘娘。”
岑最果闻言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猛然咳了起来,好不容易缓过了气,扶着胸口看着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正手足无措的谢三宝,说道:“三宝哥,这可……可不能乱说,这……这是要掉脑袋的。”
谢三宝一愣,心道,夫人难道不知道这事儿?他啪拍了一下自己没把门儿的嘴,讪讪笑道:“怪我,嘴欠胡说八道,夫人……不,小果,你别放在心上,赶紧吃饭吧,天冷饭菜凉得快。”
岑最果应了一声,端着托盘进了屋,临了又转身问道:“他们人呢?就你一人在吗?”
谢三宝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嗫嚅地说道:“封副将他们…….他们今儿有事,让我留下照顾……照顾你。”
岑最果见他支支吾吾的,也没多问,点了点头就让他下去了。
但这心事却是深深地种下了,他一直知道魏瓒在做一件危险的大事,却没想到他竟是要当皇帝,书上说这叫谋反。岑最果心不在焉地往嘴里送的筷子不由一抖掉在了桌子上,米粒落在了地上,他赶紧敛了敛心神,弯腰去捡,就见一个黑不溜秋的毛团子滚了过来,将他掉在地上米粒舔干净了。
是那条南疆带回来的杂毛小狗,如今有了个名字叫“火油”,上次为了救他受了重伤差点丢了小命,好在活了下来,折了一条腿,但三条腿也不影响它跑得飞快。
岑最果弄了个小碟子,挑了点饭菜喂它,摸着它毛茸茸的脑袋说道:“火油,你说小阿哥他会不会有危险啊,唉!可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火油用脑袋拱拱他的手,然后继续埋头干饭。
岑最果无可奈何地直起身子,忽觉一阵晕眩,他甩了甩脑袋,摸了个药瓶出来,囫囵吞了几粒药丸子,又草草将已经放凉了的饭菜扒了几口,便早早地上了塌,将火油抱在怀中才觉得暖和了一些。半夜他起了烧,火油大概觉得他身上热得奇怪,不安地呜呜直叫唤。岑最果半梦半醒间摸了摸它,迷迷糊糊地说道:“别怕,我没事。”
他这一熬就烧到了第二日早晨,火油拱了拱他的脑袋,见人不清醒就跳下了床,门上有门栓他扒拉不开,就跳起来拨弄门栓,它狗小腿短,好不容易将门扒拉开了,拱开条门缝就冲了出去,跑到厨房对着谢三宝就是一通狂吠,扯着他的裤脚就往外拖。
谢三宝平时就挺喜欢这不大点儿的狗儿,这狗平时不会乱吠,今儿这实属不寻常,赶忙跟着它到了岑最果住的厢房门口,他也不敢冒冒失失地踏进去,就在门口喊:“小果你还好吗?”
喊了半晌没人应,这才急了,也顾不上礼仪避嫌赶紧推门而入,就见岑最果面色如金,躺在榻上已经不省人事了。
他不敢怠慢,忙不迭跑去将胡大夫请了过来,甫一进门就看见一个黑衣蒙面人在岑罪果的寝房内,正俯着身像是要将人掳走,便大喝一声:“来者何人?”,同时怀中的九节连环锁便犹如蛟龙出云一般游了出去,直击黑衣人面门,那黑衣人一惊,连忙往旁边一闪,险险地才避开了,那鞭子落在地上,地砖顿时裂了一道沟壑。
“别打别打。”,那黑衣人赶紧求饶,扯下面巾,露出一张灵秀昳丽的小脸,“是我。”,来人正是覃瑞瑞。
谢三宝不由一愣,这人是夫人的朋友,和封父帅关系也不错,平日经常在客栈出入,为人虽说有些傲慢,但毕竟少年心性与大伙儿也能说到一块儿,且在南疆是他炸断了敌军的水源,立了奇功,他们这群老兵自是高看他几分。
谢三宝见他大白天一袭夜行衣打扮,便问道:“我方才明明锁了大门,你是怎么进来的?此般偷鸡摸狗的,你要作甚?”
覃瑞瑞咬着唇,一脸为难,嗫嚅道:“我家王爷想请小果子去端王府做客。”
谢三宝闻言大怒:“做客是趁人昏了掳了去的?要是今儿我家夫人还醒着,你欲如何?敲昏了带回去?”
覃瑞瑞方才就发现了岑最果的不妥,正要俯身查看就被谢三宝进来打断了,如今听他说岑最果晕了,心中立刻着急了起来,催促起一旁的胡大夫赶紧为他号脉。
片刻后,胡大夫的眼睛一亮,笑眯眯地说道:“少君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风寒,但待少君醒来,老夫得恭喜他了。”
谢三宝心道,得了风寒还恭哪门子喜,便直兀兀地问道:“喜从何来?”
胡大夫瞪了他一眼,笑而不语,倒是覃瑞瑞反应了过来,语带惊喜的问道:“是不是小果子他又怀小宝宝了?”
胡大夫笑眯着眼,点了点头。
谢三宝终于转过了弯,挠着脑袋咧着嘴傻笑着:“太好了,太好了。”
覃瑞瑞也很高兴,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为难,端王命他将岑最果带回去,虽然保证了绝不伤害他,但覃瑞瑞还是觉得自己背叛了朋友,可他对于端王的命令向来是说一不二,而且这次夏侯煦的态度异常强硬,说他若不能成事,便会派其他暗卫来客栈,到时候与客栈众人发生冲突,流血受伤可就说不好了。
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事儿由自己来办会将伤害降到最低,这才硬着头皮来了。
如今小果子有了小宝宝,他又如何忍心让他们一家三口分离。但是侯爷要和王爷争皇位,他终有一天需要坚定不移地站队,但岑最果什么都不知道,却要被卷入这样的旋涡之中,他又何尝忍心再伤害他。
谢三宝粗中有细,见他面色犹豫,便开口警告道:“你最好不要打什么歪主意,想在我手中抢人,恐怕你做不到。”
覃瑞瑞撅了撅嘴,暗暗乍舌,这伙夫真是深藏不露啊,平日只管在厨房劈柴煮饭,竟然使得如此一手好鞭法,同样都是用鞭子的,这人鞭子劈过来的时候就知道打不过了,唉——
他思来想去也拿不定主意,气得一跺脚,说道:“那你最好小心点,让侯爷多派些人手过来看着客栈,我们……我们的暗卫也不好惹。”他回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岑最果,喃喃道:“小果子,我不会伤害你的。”,说罢便翻窗离去。
胡大夫见状说道:“这腹中的胎儿尚不足月,还不太稳,这段时日定要万般小心,男子受孕是逆反天罡,自是凶险异常,你要提醒侯爷多照看着些他。如今他还染了些风寒,也不能用什么重药,只得慢慢地调养。”
谢三宝点头应下了,待送走了胡大夫,他放了一只飞奴出去通知了魏瓒。
魏瓒是三日后的天擦亮才来的,满身的血气还未褪去,发丝也有些凌乱,双眸布满了血丝,眼下还有浓重的青黑,已经是好几日都未曾休息过片刻了。
他大步跨上了楼,临到房门口的时却止住了脚步,转身先去净房梳洗了一番,怕周身的血气冲撞了孕夫和胎儿。
当他带着一身水汽来到岑最果床前的时候,人还在睡着,魏瓒伸手轻轻的探了探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床上的人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微皱着,下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指,魏瓒爱怜得用手指刮了刮他消瘦的侧脸,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将人抱在怀中,岑最果迷迷糊糊地清醒了半分,唤道:“小阿哥。”
“嗯,你继续睡。”,魏瓒搂着他的腰,觉得这人愈发清减了。
岑最果好几日都未曾见他,知道自己怀孕后的情绪也愈发脆弱起来,清醒的时候就裹着狐裘在窗边痴痴地等魏瓒,盼了一天又一天,失望了一日复一日。今儿好不容易见着了人,说什么都不愿意再睡了,眷恋地往人怀里蹭了蹭,道:“槐之哥哥,你知道了吗,我们又有小宝宝了。”
魏瓒低头亲了亲他的眉心:“嗯,三宝跟我说了,老天爷又把我们的孩子还回来了。”
岑最果贪恋地在魏瓒胸口像小狗一样嗅来嗅去,他身上的这股熟悉的味道没有由来地让他感到安心,边吸边嘟囔道:“老天爷待我真不薄,这回我定不会再弄丢宝宝了。”
“那次不是你弄丢的,是我不好。老天待我魏瓒也算是不薄,你的风寒恢复得如何了?”
岑最果在他怀中点了点头:“都好了,你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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