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粗糙的手打开头顶的机关,抽出藏匿的匕首。
察觉到绑匪的接近,苏阅嫌恶地往里面避让了一些,马上就被那人撕破了衣角,两三下拧成布条,粗鲁地缠在眼睛上。
那粗糙的手指按在他脸上,不需要使出多大的力,就留下浅红色的两道指痕。
布条将眼睛压迫得紧,一点光都透不进来,估计是怕苏阅记住匪徒的长相。
绑匪动作麻利,且一直竖着耳朵,小心翼翼地听着外边的声音。
令丞司最爱杀回马枪,毒女的鼻子能闻出几个小时前血迹的味道,此时杀人不是明智之举,反而会将这个据点彻底暴露。
苏阅中了药/物,此刻昏昏沉沉,不怕他掀起什么风浪。
不过为了万无一失,绑匪还是抓着苏阅的双手,别在身后交叠,用绳索将小臂死死缠绕了五六圈,这才塞进了佯装货物的木桶里。
破旧的木桶搬上推车,绑匪罩着面容,想走人少的那一条道。
推车刚离开院落,便有一道箭矢破空而来。
绑匪的手臂被瞬间击穿,他发出一声惨叫,拔出腰间的佩剑,对准慢慢走来的流雨。
早知道她会回来,没想到回得这么快。
绑匪的反抗对令丞司来说微不足道,制服他没有花费过多的时间。
倒是流雨看了一眼这人手腕上的刺青,收剑入鞘,抿嘴不再说话,只是叫人把他押下去。
苏砚走到推车面前。
广袖下的拇指扣在暖玉上,指尖泛白。
只是犹豫片刻,她揭开囚笼,神色未变,呼吸轻了一拍。
温和无害的兄长蜷缩在桶底,他受了虐待,发髻散开,长发垂落在身前。
额前黑发的掩藏下,一条灰色的布条蒙住苏阅的眼睛。
苏阅漂亮清俊,气质出尘,五年前宁文侯府的长公子才貌双全、冠绝天下,每次到了诗会佳节,必有人慕名而来。
五年过去,他少了几分锋芒,容貌却不减当年,惊吓之余的几分恍惚更多出些可怜劲儿。衣服皱皱巴巴四处是破损,根本遮不住全身,露出肩头和小腿。
也许是因为失去视物的能力,他此刻难掩不安,听到声响只想后退,一直面朝着有声响的地方,十分警惕。
可惜木桶狭小、退无可退。
脸颊上,肩胛上,到处是一块又一块的红肿。
他瘦了许多,学着君子六艺的身体,多出一些贵公子不该有的疤痕,但多年的富贵身不是区区五年就能磨灭的。
苏砚抿了抿唇,解开蒙眼布的手转了一道弯,先捏了捏他的耳朵,摩挲两下那颗诱人的红痣,再转而向下。
双指捏住他的下巴。
她没有开口说话,苏阅哪里知道动手动脚的人是谁,蹙眉避开她的揉捏,然后一口咬在苏砚的手掌虎口上。
这样的反应也是以前没有的。
漂亮温柔的兄长一般都是薄怒质问,咬人这种事她没见过。
他脖子上青筋都冒出来了,自以为使了狠劲,实际上在药物的作用下,堪堪咬破了苏砚手背上的皮肉。
渗出的血珠子沾在他的唇角,唇色殷红,衬得脸色更加苍白脆弱。
苏砚动了动手,兄长还不肯松开。
他下巴都发酸了,还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
她也不着急,在僵持的这段时间里目测苏阅身上的伤,等他自己使完了劲儿,再把手抽出来,然后在苏阅放松警惕的一瞬间敲在他的后颈。
苏阅闷哼一声,身体一顿,头歪靠在木桶边。
苏砚甩甩手,重重抹去他唇角的血迹。
昏迷的兄长就像那些……达官显贵驯化的宠兽一样乖巧。
苏砚搂着腰将兄长腾空抱起,带回方才的小屋里。
绳索将他的手束得紧,小臂皮肉都磨破了。
这倒不是最严重的,他身后一道贯穿背部的鞭痕还渗着血,再不处理伤口,恐怕要出大问题。
视线落在他那些鞭伤上,苏砚的眸色深了几分。
流雨处理好一切,在屋外静静等着。
并没有过多久,苏砚从里面将门打开。
里面的长公子呼吸格外平稳,从门口能看到地上散开了两三圈绳索。
早就等候着的大夫第一时间跑了进去,垫着白布为沉睡着苏阅诊脉。
“等哥哥醒了,你送他出城,大夫和护卫都带上。”苏砚侧身和流雨交代,“走暗道,避开所有人。”
“明白。”流雨提到了绑匪手上的标记,“大人,还有一些人提前离开了。”
离重逢节还有一个时辰,届时大殿下会登上祭台为民祷告,苏砚不可在此久留。
“找到他们。”苏砚朝前走,将手里的碎片布条随手掷在地上,“杀了。”
“大人,那也许是……”
“是三殿下的人。”苏砚回头露出侧脸,态度没有半分动摇,“所以,才要死无对证。”
暗巷有风,脚步声渐渐消失在风里。
皇城的礼兵正赶往祭台,将庆典团团围住。从礼兵里走出来一位身材高挑的俊美男子,前后簇拥着大队人马,胸前象征节日的欢喜花。
礼花在空中绽放,地面上一派欢欣景象。
身后脚步接近,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人群的欢笑中并不起眼。
“不该出现的人,还是早点处理了好。”
苏砚并未回头,目光注视着祭台上的庆典:“不该出现……?你在说什么。”
“能动摇这一切的、更名正言顺的……”来人蛊惑道,“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恕苏某愚钝。”苏砚意有所指,“不过……名正言顺这个词,想必殿下比我很在意。”
黑暗中的人沉默了片刻,只嘲讽了一句。
“苏从影,真没想到你会是个心软的人。”
随后拂了拂衣袖,在第三轮祭舞开始时从人群里消失。
苏砚在原地停留了一炷香的时间,也悄无声息离开了庆典。
——
苏阅醒了。
从醒来以后,他就一个人都没看到。
只有黑色的窗户,小小的一个,成年人根本钻不出去。
所有人伤口都受到包扎,透着白布能闻到浓浓的药草味。
这里是谁的地盘。
苏阅揉了揉额角,试图把混乱的记忆理清楚。
他明明还在宁文侯府准备一周后的诗会,一睁眼便身处离皇城一百里的小村落。
醒来的时候后脑勺疼得要命,上衣略有破损,周围一片狼藉,他呆坐在废墟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一位大娘冲进来塞给他一些盘缠,只模糊地说他惹了什么恶霸,让他赶紧离开。
他抱着盘缠一路回京,换了一匹快马两日就到了京城附近,过城门的时候被人骗了钱财,落进流民群里,稀里糊涂进了皇城。
算算醒来后,也不过就两日多一夜的时间。
是政敌,还是贪图钱财的亡命之徒,抑或者别有用心的阴谋者。
苏阅向门外看去,十几步的距离。
右腿刚落地,钻心的疼从小腿袭上来,头皮发麻,控制不住地倒吸一口凉气。
伤处被敷了药他看不清楚,等到真正使出力气,才发现伤得厉害。
他扶着墙往外走,落锁的大门从外面打开,进来两个穿着黑衣服的陌生侍女,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这两人眼皮都没抬一下,抓着他的胳膊一架,腾空搬回了床。
苏阅坐到了床上,眉梢愠怒:“你们是谁。”
两位蒙面的侍女对视一眼,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自己不能说话。
苏阅防备地看着她们,她们已经收拾好屋内,推进来一辆轻巧的代步素舆。
她们俩看上去平平无奇,实则身手稳健,轻而易举将苏阅扶了上去,又将他连人带车推进了一辆大马车。
马车夫是一个戴着斗笠的黑衣女人,低着头蒙着面,看不清样貌。等苏阅上了马车,便立刻扬起马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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