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陷入一片黑暗,周志的视野迟钝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看不见了。
他站在台阶上,耳朵里是发电机最后的嗡鸣。嗡鸣声渐渐低弱下去,旋转的风扇像关了开关,呜呜呜降速停止。
慢慢的,整个地下室都没声音了,变得异常寂静,静得人发慌。
周志抓着楼梯的扶手,手心的汗将扶手上的锈迹浸了下来,沙沙地黏在掌心,难受得腿脚都有些发软。耳朵除了能苍蝇的嗡嗡声,什么都听不见了,连最应该出现的老鼠都没有——他知道,这个地下室完全封死了,他出不去了。
他摸手机,裤兜是空的,才想起手机在房间里。擦着漆黑,凭着记忆,摸索到货架边。视野逐渐适应黑暗,能昏昏糊糊地看清一些模糊的影。他在模糊的影子里找工具,钳子、撬杆、锤子……看起来能用的工具都挂到身上,再慢慢摸回楼梯上。
用撬杆撬地下室的门,撬不开,一点缝隙都撬不开。门和墙壁嵌得很死、很牢,密不透风。
他拿着铁锤,一寸一寸地敲墙,意料之中又有点意料之外,每寸墙返回给他的回音都是闷而坚实的,说明这些墙壁是实墙,很厚的实墙,他用一把小小的铁锤是砸不透的。
他扶着墙,爬到楼梯的最顶端,敲天花板。天花板一向是最薄弱的,但凡能开一条口,他就可以出去。
咔——突如其来的闪光灯闪烁,刺痛了他适应黑暗的眼。抬头挡眼睛的时候,身体倾斜,整个人从栏杆上掉了下去,砸在地上。
半米的高度摔不出什么伤,但因为猝不及防,还是摔得很痛。
他缓过脑袋的晕眩,站起身用视线搜寻闪光灯劈过来的方向,如果有闪光灯,说明那是一个可以突破的口。
咔——又闪了一下,在他的正前方。周志不适应地眯了一下眼。咔——继续闪,这一次周志强行睁着眼,看清了那闪光灯是怎么回事。
那是挂在墙壁顶端的一台相机,开着定时拍摄模式,正对着他,每隔三秒拍摄一次,因为他在黑暗里,相机自动开启了闪光灯,每次拍摄会自动捕捉他的位置,启动闪光灯拍摄。
周志听见一声接一声的咔嚓声,看见一道接一道刺白的闪光灯,是他曾经的每一次拍摄,他拿着摄像机或相机,对准采访现场,咔咔咔咔狂拍。每次都要拍百来张,只为了选取其中最好的几张。有时候甚至能拍上上千张,回到电视台把相片导入电脑时,能把人选疯。
其实这种拍摄更像那晚,2012年1月4日,车祸现场那晚。因为路灯太暗了,他又是新手,又想赶着时间在第二天发表这篇报道,于是狂按快门键,闪光灯疯闪。
周志坐在地上,任由它拍。像当初,那个小女孩坐在车上,任由他拍。
拍到相机没了电,也许是内存卡爆满,周志的眼睛都被闪糊了,闭上眼时,无数黑色、金色、白色的虚线在视野里乱飞,像看多了太阳,强光晃花了眼,连脑袋都在发晕。
“不拍了么?”
周志疲倦地问。
回答他的是漫天飞下的纸张,哗啦啦从天而降,落在他头顶、身上、周边。他伸手抓了一张,是照片——范明胜的断腿。
再抓一张,余有为含满血沫的嘴。
是他拍摄的照片,这些天游走在房子里,拍摄的所有死掉的人的照片。
从他第一天到这里,他拍下的房子全景——玻璃铸造的房子落在草坪中央,四周树冠茂密。一楼的客厅,二楼中空走廊,一间间房门上挂着的铭牌。平月、悦凌凌、陈宇南、周志、梁威、张情、赵淑萍、钱晓文、余有为、范明胜。
范明胜……对,周志是第一天来的,和赵淑萍一车来的,最早到的。赵淑萍人老了,来了就去休息了,他一个人将房子里里外外都转了一遍。房子里有什么,房子外有什么,他全知道。
二楼楼梯口左右两间房,一间平月,一间范明胜。周志来的第一天就看见了,门上有范明胜的铭牌。后来没有了,在平月的手机掉了之后。梁威问他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铭牌,他说有,可是看着平整光滑的门扉又不确定了。回到自己房间,在相机里看见了铭牌才肯定是有人把铭牌摘掉了,故意摘的。
事情变得很有趣,不是简单的学习那种。他没有第一时间揭穿,是因为他想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能发展到哪一步。后来,范明胜死了,梁威说是谋杀,他却不敢说了,也有一半原因是不想说,因为他掌握了很多看似关键的证据,还拿着数不清的第一手现场照片,等他回去,这些东西都是成就他的底牌。
人在一个行业做到一定年龄,要么是闲着养老,要么是咬牙往上爬。周志,从认清自己不是一个报道真实新闻的记者开始,他就是那个用尽一切办法往上爬的人。
他在电视台还有空间,还能爬更高。
一个人死了,是一桩新闻。两个人死了,是一桩新闻。三个人死了,是一桩大新闻。十个人死了,是一桩特别大的新闻。而十个人被谋杀了,是一件会惊动全国的大案件。
他手里就捏着一桩能惊动全国的大案件,他甚至想好了标题,想好了从哪里着手报道,想好了如何营销能让他的报道火爆全网,也想好了台长会叫他去谈话,要么是上面想压新闻,要么是夸他这次做得好。
网络飞速发达的时代,电视台愈发不好做了,这种大案件的第一手新闻会给电视台带回一批大流量,这是创收,是升职的好机会。
他甚至想到了自己会升到哪里,偏偏……遗漏掉了那个人,平月。她会杀死这个房子里每一个人。他拍下的照片,一张都带不出去。曾经兴奋到睡不着觉的想法都变成了幻想,注定无法实现。迎接他的不是流量变现和升职,是因为休假结束而没有去上班被辞退,或者成为失踪案上的一员。妻子没了丈夫,孩子没了父亲,父母没了儿子。
“想报吗?”
平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从那台相机处透过来。
“手机在楼梯背面。”
周志爬过去,手往楼梯背面摸,摸到了用胶带绑在上面的手机。他撕掉胶带,地下室终于有了一丝光。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芒。
视野还有些花,看字带着重影,但能辨清是什么字。
有网,有信号。
周志问:“报什么?”
平月说:“随你。”
周志打了110,报警。
电话通了,一个男警员接起电话。
周志的心跳很快,心脏很慌,手在抖。他只是随便一拨,没想到真的能拨出去。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会这样,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救命。”
“救我!”
“有人死了,有人要杀我!”
人的理智在报警电话接通的瞬间彻底崩塌了,他像一个不成熟的孩子,慌得脑袋糊了浆,有很多话想说,出口的却只有救命,似乎只有“救命”两个字才能将他的境地淋漓尽致展现出来。
对方用标准的普通话问他现在在哪里,情况什么样,谁要杀他,为什么杀他。
周志终于体会到了网上的绝望——紧急情况之下为什么有这么多为什么!
他怕电话在下一秒被切断,就像张情的那个电话。他赶紧报出地址,“我在巴斯镇的山上,快救我,已经死了八个人了!快!”
“哪座山?”对方这样问他。
周志气疯了,拿着手机大吼:“你定位啊!”
对方说:“你叫什么名字,死的八个人分别叫什么名字,你们为什么在山上,怎么死的,我这边登记完会核实情况,情况属实立刻派人救援。”
周志:“核实什么情况?人已经死了,你怎么核实?”
对方持续问他的名字。
周志只好报出所有人的名字。
对方说:“好的,我这边登记了,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周志说:“平月。”
对方:“她为什么杀你们?”
周志:“因为……”
周志挂掉了电话,主动挂断的。他终于回味出了不对劲,报警不应该是这样的,尽管他没报过警。
像是知道他的怀疑,平月笑了,问他:“你怎么知道不是真警察?”
周志:“果然不是。”
平月说:“是真的。”
她的话刚说完,周志手里的手机响了。一个座机号码,手机显示的归属地来源于平城三江公安局。
真的是真的。
周志有一瞬间的懵。他刚才挂掉了真警察的电话……
就是这瞬间的错神,电话被切断了,陷入了无信号。
平月说:“好了,给你的机会用完了,要写报道吗。你只有三十分钟的时间。”
写报道……她的目的,只有让他写报道。周志很清楚的意识到,她想知道他这一次是会如实报道,还是像曾经那样选择性报道。
也许,他如实报道,她就会放了他。
可是如实报道……他把一张张犯罪现场的照片贴到网上去,说是平月杀的,为什么杀,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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