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前在女子们哭诉的时候便偷偷开启了阵法,刚才急退之时又趁众人不备,拔出了生门阵石。
现在这个阵的主阵、副阵全开,生门断绝,俨然已成死阵。
就算是同归于尽,他也不会让自己的秘密暴露,绝不能!
天地晦暗,狂风大作。雨噼里啪啦地落下,顷刻间便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失血过多的章闻眼前闪过一个女子的模样。
嫁衣如火,凤冠霞帔。
他向来知道她好看,只是今日格外地好看,好看得他想一寸一寸地用手指细细描摹,再一笔一笔地画在画纸上,最好能一刀一刀刻在心上,让自己永生不忘。
……
所有人都知道章家大公子和温家二小姐是青梅竹马,京中都传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谁料温家二小姐却嫁给了那个内向懦弱、耽于习画的章家二公子。
只有他知道,他幼时总是唯唯诺诺跟在大哥身后,只是为了温倩笑盈盈的那一句:“章二哥哥也来啦。”
他喜欢她,从第一眼见到她开始。
但是她实在是太美好了,像高不可攀的月。而他却是土里的顽石,无趣、阴暗、冷硬,他不敢对她说太多话,因为他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暴露了摘月之心,只好日复一日地作画,描下娇嗔时的她,发呆时的她,弹琴时的她…
直到有一天,他依旧跟着大哥去见她。去之前大哥脸上堆满了笑意,眼神带了些他不明白的意味。
他以为,他会是他们俩爱情的见证人,是永远的旁观者。直到,温倩和以往一样,笑盈盈地问他:
“章二哥哥,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后面的一切便如同梦境一般,他要娶她了,要摘到天上的月亮了,他欣喜若狂,日夜难眠。
直到那日,红帐下两人陷入僵局,她薄汗津津,面含春色的脸转瞬间变得失落,又若无其事地笑笑,“没关系的,我们再试试。”
…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先天禀赋不足,是阴痿之人。
他摘了月,却不能给她幸福。
*
片刻之后,一阵与昨晚房内如出一辙的香气四溢乍现,众人眼前登时幻影重重,几乎快要昏睡过去。
“这个阵的副阵居然是虚谷香阵!”
所谓虚谷香阵,便是以香为辅助,致人生幻,最终阵中之人无法从幻觉中脱出而活活饿死。
裴序环视一周。如若所有人皆陷入幻觉,那么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他原本温润的嗓音立刻急切起来,“闭住呼吸,小心陷入幻境!”
语毕他划破指尖,以血为墨,虚空画符。
“师兄!”江雨棠察觉到他要做什么,焦急地朝他喊道,“师兄,用我的血!”
以裴序的道行,要虚空画咒凶险异常,极易玄机气滞,经脉断裂。唯有用她的血相助,或可一试。
“好!小山快把大家聚过来!”裴序侧身,划破江雨棠伸出的手掌,指尖沾血,画起清霄咒来。
此咒能暂时保护一定范围不受影响,但能撑多久他亦不知。
山溪礼早就时刻关注着他的动作,闻言迅速将一众哑仆用布条绑成一串,聚在他身边。
哑仆们面色仓皇,紧挨着彼此畏缩在地,那持刀哑仆神色紧张,正极力安抚着他们。
场面无声却慌乱。
山溪礼牵过花衔青,站到裴序身侧。
她面色凝重,如若裴序的办法行不通,那她便顾不上暴露身份的风险了。
她是妖,天罡九转阵对她的影响也不小,她已经感到经脉间妖气乱窜,仿佛快爆炸的炸桶一般。
不过也正是因为她是妖,如若能一息间释放出超过天罡九转阵能吞噬的极限的妖力,此阵可破。
只是生门已失,此阵又主阵、副阵相融,恐怕就算她的力量能做到,在场的普通人也非死即伤。
花衔青任由山溪礼牵着,安静感受腕侧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意。
他瞥见少女被雨淋得有些苍白的侧脸,复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院外。似乎在发呆,又似乎在等待什么。
动作真慢。
他瞳色微变,眼中戾气一闪而过。
……
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清霄咒便失效了。
浓香弥漫,雨势渐小。
丝丝缕缕的雨滴如同温凉的薄纱,覆在肌肤上激起一阵勾人的酥痒,缠缠绵绵。
几乎所有哑仆都已经闭上了双眼,他们嘴角带笑,面上绯红,早已陷入幻觉之中。
裴序身形有些踉跄,艰难抬手,意欲再画。但他也知晓,这样拖延下去不是办法。
如果…师父在的话…
他唇角勾出一抹自嘲的笑。
呵,师父。
他似乎也受到这香的影响,脑海中断断续续浮现出昨夜的梦来。
喘息,娇吟…温软悱恻得让他不愿醒来。
只见他画咒的手一顿,便悬停半空。
山溪礼此刻也涨红了脸,思绪如同棉花一般,迷迷糊糊间似乎又见到了那双勾人摄魄的眼,帐下的红纱少年红唇微张,浅笑着唤她:“姐姐~”。
她轻轻摇了摇头,看来这香确实非同寻常。
不然怎么会连触感都如此真实。
她看着在眼前不断放大的脸,纯极艳极,眼中却不复刚才的纯良天真,反而酝着浓浓的墨色。
然而预想中的凶狠却并未成真,反而充满了细细的呵护,温柔清甜。
她禁不住有些迷茫地闭上双眼,须臾间一触即分,唇上一松,这感觉像谭上风痕,浅尝辄止,迅速消失地无影无踪。
花衔青站直身子,整张脸上满是阴郁,半眯的眸间晃出一抹狠厉的光来:呵,原来这香是这个功效,连他都差点着了道。
一旁的江雨棠瞪大双眼,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他他!他在干嘛!
他们不是姐弟吗?!
她看见花衔青脸上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朝她看过来,伸出食指在唇边碰了碰。
“嘘。”
那人眼睫微扬,明明带着笑,却让她觉得头皮发麻,仿佛被某种冷血动物密不透风地缠住,让她呼吸一窒。
“砰!”
突然,院门处传来一声巨响,山溪礼和裴序陡然回神。
山溪礼低头看着自己好好握在手中的一截手腕,暗中松了口气。
被她牵住的少年苍白着脸,脆弱地仿佛雨中茉莉。
他似乎有些害怕,一双凤眸睁地微圆,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姐姐,轻些。”
山溪礼忙不迭松开左手,看着明显的红痕面色微赧,她不自在地捏紧了右手的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砰!”
又是一声。
似乎有什么重物撞开了院门,冲撞开的狭窄缝隙间突兀地出现了一双细长苍白的手。
湿漉漉的手绷得很紧,死死握住门沿往里推,乌黑的指甲已经扣进了木头里。
外面的人显然用上了狠劲,“砰”、“砰”、“砰”的声音不断传来,不知撞了多少次,院门终于被推开了半尺宽的缝隙,一抹扭曲的红影从缝隙里钻了进来。
那是一张有些熟悉的秀丽脸庞,满脸都是焦急和慌乱,青白色的肌肤上遍布暗红裂痕,在破碎红裙中显出非人的诡艳。
是昨日桃林遇到的那只行怨!
山溪礼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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