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惜握着黄铜刀柄从枯木间走出来，她抹去鼻尖异物尘粒，看向四周。
先前的干尸和湿影分离开。肉身随着腐烂迅速缩小，散落在地上分不清楚，湿影变成一个个游魂，神情惊惧大张着嘴巴。
那里面什么也没有。
黑影迅速移动，火焰从发丝上移，缎面上留下不规则的缺口，腐臭的焦味儿和飞甩出来的火星交错，带给人腐烂凄美的冲击。
那些火爬上厉鬼的皮肤，如果那能叫皮肤的话。一边化开，一边光明覆盖。
新生，永远痛苦。
永生。
厉鬼看向攻击来源，红衣女鬼似乎气息也不安稳，神魂惨厉。她颤着不断腐化又新生的手，脖子微微前倾，表情悲悯又卑微，“你是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你成神了吗……”
话没说完，丹姨又冲过来将鬼气迫近，厉鬼被逼退，观察丹姨似乎不愿意沾上她身上的真火，她凄厉地笑起来，明火几乎燃上丹姨的衣角。
丹姨感受到温度猛然退后，觉察到危险。
霍清恙接手一刀劈过来。
厉鬼面庞渗出血，原本消失又出现的脸显现出来新的痛苦。
“是小茉吗？”沈琨忽然出声。
原本笑意猖狂的于晓婷闻言顿住看着身侧的人，其他人对视一眼，等他的下文。
厉鬼留意到他们的注意力移开，爬起来迅速往教学楼方向，林惜一刀飞过去没入其中。
火焰明灭身形散了一瞬又合拢，她倒在地上，回头狠厉地看着林惜。
“你继续说。”林惜出声提醒。
她倒要看看这位沈家的小辈、丹书白的徒孙到底要说什么？
沈琨神情温和，压根不在乎被周围这群人误解。
“小茉是二十多年前一个案子的受害人。涉案人员太多了，惊动缉查部派专案组下来查，我师祖协助调查。”
几人闻言脸色变化，他们一同到这个地方都提前查了这里往前百年的背景，对他提到的案子有些印象。
山里边信神，求神。
也想成神。
妇人无知，男人贪婪，坏人伥鬼，那时候通讯不发达，天南海北成村成村地沦陷。
“当时官方已经注意到这件事，我师祖住在山里，发现后立即上报了这件事，毕竟他能驱得了鬼，驱不了恶人来装鬼弄神。”
林惜眸色深重，忽然看向丹姨。
丹姨无声摇了摇头。
“小茉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沈琨点了点头，“所以她一开始是不信的，也是她向我师祖告密，但是师祖带专案组过来，她又不承认了。”
“被洗脑了？”
“可能。那个年代家庭拮据，她又是个女儿，上学也要费钱。谁知道这个女儿上了学反而扰乱家里的求神大计，父母就把她拉到神婆面前赎罪。”
“她父母对她不好动辄打骂，家里又穷，她发现被组织者夸一次她父母就会捧着她，她家在村里的地位也会变高。”
“渐渐地整个村里都信了。她也信了那个神婆的话，信了试炼后可以洗刷不堪重获新生的鬼话。”
“组织者呢？”于晓婷目光没有移开小茉，语气里的攻击性极强。
“神婆也死了。”
“策划这件事的人，没有被公布吗？”
沈琨明白她的意思，靠神婆一个人搞这么多事肯定是不可能的，要么神婆也是受害者，要么分赃不均顺势把她推出来当挡箭牌。
“当时这样的案子很多，缉查部重点排查偏远村落着重宣传教育，印象里没有公布罪犯团伙具体信息。毕竟这种事跟神经病似的，发出来像宣传他们一样。”
于晓婷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官方当时公布的新闻是他们牺牲了两个工作人员，策划者像人间蒸发一样，一点记录也没有。
段薇看向小茉的眼神收起几分锐利，依然冷静，“但是这里的陈尸和游魂不像二十多年前的，这十几年里各个时间段都有。”
“小茉被人用特殊方法人魂分离，又变成这里面的一部分。成神的说法时有流传，”沈琨的目光在林惜身上停留了一瞬，其中审视意味一览无余。
林惜眉头拧起来。对方继续说，“三道九流，有些道行的人都慕名过来求长生，再不济也可以捞些好处。”
“说到底就是贪。”
？？？无辜被骂，慕名而来的段薇往旁边稍稍，嘴里无声嘟囔。
小茉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黑夜里划过，标志着惨剧最后的悲歌。
“你们明明都知道，偏偏告诉我们没有神，说那些都是假的，有鬼，怎么会没有神？”
“有神。”
段薇担忧地看着她，都害怕她一只鬼笑得背过气去。
“没有神。”林惜没有感情地开口，“受尽磨练，过了炼狱，也只会成为恶鬼，不会成为神。”
她是说给小茉听，也是说给周围这群人听，“各人有各人的道法，逆道而行，只会遭天道反噬。”
“天道？”小茉听进去了，她看向林惜，“有天道怎么会没有神？”
她痴迷地笑起来，“天道是什么？啊？你快告诉我天道是什么？”声音陡然尖锐，直直地往人耳朵里钻。
于晓婷只觉得她疯了。洗脑得真成功，都成鬼了这个执念还这么深。
林惜张口又停下，小茉倒真的把林惜问住了，她凭什么来认定天道是什么？
回想起几次往生的恨嗔痴，犹豫开口：“规则。成文的，不成文的，存在就有规则。允许容错，但不容违逆，不然就会遭反噬。”
“万物存在就有一套标准，没人当得了神者。任何个体成神，不过都是为了剥削，只能拥有狭隘的视角，最终也只是为了部分个体谋利益，甚至连‘大部分’这个本就不算公平的概念都涵盖不了。”
“如此，就没问题了。”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于晓婷忽然出手。判官笔猛然刺向小茉锁骨处，不顾燃起的火焰，手指翻转，徒手取出一小截骨头。
小茉凄厉地匍匐在地上。
“你做什么？”段薇将于晓婷拉得后退几步，忍不住质问。
于晓婷指端摩擦着指甲盖长的断骨，看着段薇急切的样子笑出了声，“别傻了，段大小姐。沈琨进来是为了虚伪地查异，我进来，就是为了找厉鬼啊。我也有我的道法，驱厉鬼顺应天道。”
“一截厉鬼骨，续命。”
因为于晓婷方才的动作，小茉身体中的黄铜刀挣扎间掉出来，她迅速化作黑影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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