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雨水强势地冲进夜色隔绝一切。一辆汽车突兀地停在巷口，与四周破旧的建筑格格不入。
“谁在那？”
场面僵滞，被点名的黑色雨披现出身形，歪头看了一眼，没露出脸，转身跑进巷子里。
一阵急切的踩水声在有规律的雨滴里格外突兀，车子副驾的人迅速下来，和撑伞站在车前的那个人一同追出去。
远处白衣仙人无声无息靠近，那衣服面料柔软，严谨又刻板地印着金色纹案，贴合身形又留有余地，瞧着像寿衣。穿衣人却极为年轻，雨滴落在他身上，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车后座的人请白衣仙人进来。
“老爷，没追到。”先前追出去的人回来。
一时安静，老爷子拄着拐杖稳如泰山，留两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雨幕里。
白衣开口：“鬼王，回来了。”
老爷子睁眼，混浊的眼球转动，沉稳的面庞暴露出一丝不安。
“那些事可是在您的授意下做的，您要保着我们……”
白衣闻言眼睛眯起来，嘴角无端渗出笑意，这老鬼撇得干干净净。
“派人追杀，让人逃了。”
老爷子面色凝重，手轻微发着抖，一边在心里暗骂面前的人没用，一边思索着对策，再抬头白衣仙人早没了身影。
仿佛只是来通知他的死期。
*
雨渐渐大了，淅淅沥沥汇在小道的低洼处。沿街的行人匆忙走着，与小巷子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
巷子歪歪斜斜，住得大多都是老年人。巷口仿佛有着天然的屏障，外面行人热闹，里面安静异常。除了节假日，年轻人不大爱往这里凑热闹。
当然也有例外。
林惜午睡后从三楼下去，打着一把纯色红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跨出去。
她住在这里。
雨水划过伞面一遍一遍掉在地上，透过雨雾仿佛真的带上了那么点颜色，又将那点颜色融入地面。
林惜站在公交站台，漫无目的地看着阶前汇积的雨水。
“31路公交车提醒您，晨昏路到了，请下车的乘客……”
机械的女音响起，林惜收了红伞，跟着人流上车，在车子靠后门的位置站着。
车上零散地或站或坐着几个四中的学生。
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将耳机的一半分给她的同伴，齐耳短发的女生无精打采，将头靠在丸子头的肩膀处，絮絮叨叨地闲聊着。
“这路是晨昏路，听我阿婆说起过，以前好像叫子午路，风水不太好。”
“老人家还懂风水？”
齐耳短发凑在丸子头身前，神秘地小声说：“不是我阿婆懂，老人家迷信嘛，好像是地势的问题，恰好在阴阳相接的地方，所以不太吉利，这说法传的多了自然就信了。”
她扭头观察着窗外，“不过这边都没有什么商铺诶，也就这片还住着一些人，公交线才往这里绕了一下。”
“这里位置偏，当然没什么商铺啊。”丸子头一脸不信。
林惜听见不动声色地朝女生方向侧了一下头，又将长柄伞抵着地面，面无表情看着窗外。
雨水一点一点将窗户糊上，滑落，又糊上……仿佛将公交车困在一个牢笼里。
一个永不疲倦向前移动的牢笼。
清江市第四中学到了。
林惜离后门离得近，门刚一开，她撑起红伞跳下台阶。
车中的两个女生顺着人流走，一抬眼，隔着车窗看到了雨中红伞的影子。
“那个女生的伞，阴天里好鲜艳啊。”齐耳短发女生忽然拉着丸子头，“她刚刚在车上，那不是我们班今年刚转过来的女生吗？”
“叫……林惜。”
丸子头移动到了门口处，阴天里的红伞飞速消失在雨幕。
等人下了车，车里一下子空旷起来。
车子缓缓开动，靠窗的一个婆婆眼睛失焦地朝着窗外，口中喃喃，
“红纸伞姻缘聚，枝叶散，驱邪避凶，驱邪避凶……”
老人不停地重复，手不断在身前抖动比划着，似努力回忆着什么，“驱邪避凶……”
她忽然瞪大了双眼。
“子午易招魂。”
林惜往自己班级的方向走着。
走廊上已经来了些人，一个男生拖着半湿的裤腿在人流中耍宝穿梭着，后面追着个浑身泥水的寸头。
林惜听见声响自动侧过身子避开，又面无表情像游魂一般走上三楼，落座在里侧靠窗的角落。
雨渐渐变大，教室里也逐渐嘈杂起来。林惜将自己与他人隔绝开，与教室的环境相比，她更像是融在大雨里。
“嘿。”齐短发的女生进了教室，路过林惜开心地蹦过来。
“我们刚刚坐一辆车过来的。原来你也坐那班车，前几次怎么没见过你？”
林惜抬起头，那张白皙的脸上眼眸呆滞，渐渐浮现诧异，薄唇微动又堪堪停在那里。
段薇看着愣住了。以前没有近距离看过，她脸上的一点颜色全在嘴唇那，清丽上透着一股邪姓……
不是，就是颜色过于苍白了，才会显得其他颜色突兀。
林惜露出和善的笑意，“我认生，没太注意周围的人。”
“噢没事没事。”段薇反应过来没心没肺地笑着，“那咱们这算认识了。我叫段薇。喏，她叫于晓婷。”
丸子头背着书包经过和林惜点了下头。
二人隔着过道，段薇刚坐下又注意到林惜的那把红伞。
“你那把伞真好看。”
林惜无声握上伞柄。
高二的课业繁重又枯燥，一下午过去，段薇像是自来熟一般，一下课就和林惜搭话。
“那你住校吗？”
“不住，我走读。”林惜的话音有一丝僵硬，明显听出之前不善于开口说话。
她的声音和脸有一些反差，一点也不动听婉转，好在语气木木的足够温和。
“咱们学校就是靠着寄宿统一的管理制度往上提成绩，你父母让你转过来，竟然同意你不住校。”
林惜略过这个话题。
自习课班里就没安静过，似乎是因为刚到学校，到处都在说着前一晚假期自己的所见所闻，无趣的事情也能说出七八分乐趣，再不济就是些假的不能再假的志怪异闻。
段薇只消停了一会儿就和同桌伏低趴在桌上，标准开头，“诶，你听说了吗？”
“咱们宿舍楼半夜有人听见过哭声。”
于晓婷看弱智的表情回了她一眼。
“嘿嘿，你别不信。我之前在洗衣房鼓捣洗衣机，忽然背后的饮水机响了一声，总感觉外面过道有人影过去。”
于晓婷终于忍不了坐直身子，打破一直保持的温婉人设，“你能不能别整那死出，你是有多想不开，说自己宿舍楼有东西。你自己吓自己可别散播谣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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