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乐年岁熙熙 且遇贵人》全本免费阅读 ggd8.cc
洛阳县定鼎门大街近日有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那3街5号的郑宅郑商户丢失8个月的孩子竟找回来了!同一天在偃师县失踪的另外6个孩子也找到了,只可恨那6个孩子里,有1个却是从那农庄后院一口枯井里捞出来的,尸体早已腐烂,散发阵阵恶臭味。
郑乐熙是在夏至这天回到祖母身边的。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日光晒在脸上火辣辣的疼,那些一早听到消息便围堵在郑家门口的邻里街坊,忍着躁热交头接耳着。
郑宅大门紧闭,门口徘徊着两个小厮,时不时便伸长脖子往街头瞅两眼,见拐角处空空荡荡的,又继续垂首踱步。
午时末,一阵躁动掀起,两个小厮远远看到郑家的马车在几名士兵的护送下从街口走了过来,面上顿时大喜,赶忙扣响大门,朝里报贺:“快通知老爷老夫人,公子和二姑娘回来了,车已到巷口!”
须臾片刻,马车停在了郑宅门口,几个士兵快步上前,将马车和围观的人群隔开。
门口的人群早已喧哗,那群看着阿乐长大的阿婆阿叔阿婶们,见郑家二姑娘郑时画抱着个孩子从马车上缓步走下来,那孩子身上盖着件粉色披风,连同脸一起遮住了,什么也瞧不到。
可饶是这样,老人家们仍忍不住试图挤上前,想要看一看郑家小孙女如今的模样,嘴里念叨着“回来了就好”,“平安无事就好”。
郑时画感受到怀里孩子忽地紧紧拽住她的衣襟,眉头紧闭,似是极度不安,她忙低下头用额头抵住小侄女微凉的前额,圈着瘦弱身体的双臂又再紧了紧,红着眼柔声哄道:“阿乐乖,阿乐不怕,没事儿的,是赵阿婆他们,阿乐别怕,爹爹祖母姑母都会好好保护我们阿乐,再不会有事了,阿乐看,我们已经到家了,二姑母这就带你去找祖母,好吗?”
郑权跟在身后打点着一同前来的官差,情绪已平稳坚毅了不少。
自在汴州找到阿乐的那一刻起,他的心情却一日比一日沉痛。他以为,这半年来悬在心头的那把利刃,会在失而复得后渐渐消失,没想到却是越扎越深,疼痛无比。
他至今不敢回想5天前在府衙接回阿乐时,她那悲惨的模样。这几天他都不敢闭眼,夜不敢寐,一闭眼就是孩子脏乱无章、蓬头垢面茫然无措、神情恍惚的呆滞模样。
他恨不得亲手杀了那群混蛋,将他们的肉一片一片剜下来,剁成泥剁成肉!
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抵消他的阿乐所受的苦难。
路还长,他不能倒下,不能崩溃!
郑权忍着沉重的情绪,谢过前来慰问的邻里同乡,护着二姐郑时画和孩子进入了家门,尔后对着门外聚集而来的乡亲们深深鞠了一躬,随即将大门从里头紧紧关上。
没一会儿,还停留在郑宅门口未散去的人便听到从宅里传出的阵阵痛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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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上,石文珺抱着失而复得的孙女哭的泣不成声,郑乐熙终于见到思念许久的祖母,所有的委屈害怕脆弱在那一瞬间完全爆发,祖孙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哭成一片汪洋。
半晌,赵妈妈怕老夫人和孩子身子受不住,擦干泪正想上去劝慰,却被郑时画轻轻拦住了,只嘱咐她去多备些冰和安神茶,再多备些甜点冷酪和果盘,又让她差人去自家药坊取些镇定糕和清息粿来。
二姑娘是个学医的,老夫人的身体她最是清楚。赵妈妈不疑有他,缓了缓激动的情绪,转过身带着下人亲自去筹备。忽又想起今日是少小姐生辰,又擅自做主备了些阿乐以往爱吃的糖果和果脯,可拾掇着拾掇着,泪却止不住连成线滚落下来。
一想到适才在堂上看到的那张瘦削了一半的小脸,身影瘦弱单薄,仿佛风一吹就会飘走,她的心便揪了起来。
少小姐面色蜡黄,没了往日的粉嫩,脸颊上几乎没有一点血色,原本圆润的脸庞如今变得凹陷。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没有了原先的灵动,变得黯淡无光,没有生机。她的双唇干裂,苍白无力,手腕上还残留着深深的勒痕。
曾经明朗的孩子被折磨成如今的模样,怎能不让人心痛。
所以二姑娘才没有拦住老夫人,亦没让人上前劝慰。她一个旁人亦心疼如此,老夫人又该难过成什么样子呢。正因为痛所以才要发泄出来。
人心都是肉做的,赵妈妈恨不得将厨房所有的好东西都搬出来,把曾经那个肉嘟嘟粉嫩嫩的孩子再一夜之间养回来。
艳阳已西斜,屋外的热浪逐渐褪去。赵妈妈端着冷酪和茶水再来大堂时,郑乐熙已经在祖母怀里睡了过去,石文珺怜惜的抚摸着孩子的小脸,泪仍在一颗一颗落下,双眸红肿。
郑权坐在一旁,将女儿的小手轻轻地包裹在自己手里,无比怜惜的摩挲着,目光沉沉。
郑时画站在石文珺身旁,搂着母亲,眼神亦一瞬不瞬地盯着郑乐熙的小脸,随后又转向母亲,递上手帕道:“阿娘,你可要保重身体,阿乐还需要你”。
石文珺已从最初的悲恸中缓了过来,声音嘶哑而沧桑:“我知道,我知道……”,缓了一阵,又问道:“阿乐的身体如何?你可是检查过了?”
郑时画点了点头,接过赵妈妈手中的安神茶递给母亲,又从一旁取了干净的棉棒,在另一碗白糖水里蘸了蘸,涂抹在阿乐的双唇之间,随后示意郑权接过去照做。
她则坐了下来,捏起一块果脯拿在指尖揉着,尽量将阿乐的健康往好处说:“身子有一些外伤,许是路上颠簸摩擦碰到的,这两天已经给她处理上过药了,并无大碍,就是些疤痕需要慢慢淡化,过些时日才会消退。她现在身子比较虚,需要慢慢调理滋补,过些时日也能养回来,母亲且放宽心,自己也要保重才是,喏,安神茶凉了就不好喝了。”
石文珺闻言,强撑着精神,神情木然地端起手边的安神茶,一口一口缓缓饮了下去,随后又哽咽道:“身子好养,心伤却难愈合啊。”
郑时画看了看母亲怀里熟睡的孩子,心里黯然,从阿乐当前的神情和状态来看,要抚平孩子心里的这道伤,路还很长,可:“再难,我也一定会治好她。母亲放心,阿乐会好的。”
郑权闻言,握着棉棒的手微微一顿,鼻头微酸,随即又恢复如常。
石文珺眸光湿润,捏着帕子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我们阿乐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一定会好的”,这么说着,又轻轻抚摸着孙女的眉眼,像是在抚摸一件绝世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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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巳时末,大女儿郑时萍和夫君崔松涛带着7岁的女儿崔思弦赶到了娘家。
申时,小女儿郑时意和夫君唐易亦从城外赶了回来,因近期两人都在外地跑画坊的营生,地点不定,一时难以联络上。郑时意刚回到洛阳城,听闻街巷传言这才知道自己失踪的小侄女找到了,心中一惊,拽起唐易就往家里跑。
当日,郑乐熙窝在祖母怀里,不论姐姐阿弦如何逗弄她,她都不言不语,只偶尔抬头,目光游离,不知在看些什么,手指始终紧紧地拽着祖母的衣袖。
郑时萍见状,心下一凛,抬眸和二妹郑时画对视了一眼,郑时画心有所感,垂下眸,轻轻摇了摇头。
众人用过午膳,男人们去了书房喝茶议事。
石文珺搂着郑乐熙和崔思弦两个小孙女在三和堂小憩。
余下郑家三姐妹则进了郑时画的房里。
“离开洛州?”
郑时意一脸震惊,一口茶差点没噎住。她外出不到半月,家里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她反问道:“咱们家根基都在洛州,离开这里能搬去哪里?”
“阿乐这病伤在心,不宜留在洛州了。阿乐被拐之事城里人尽皆知,若带她出门,难免有好心人过来嘘寒问暖,这对阿乐实则是一种无形的伤害,她需要的是忘记是克服,而不是反复被提起被怜悯。”
“再者,咱们洛州降水少,气候干燥,风沙扬尘亦多,时而浊气弥漫,雾露既合,咸秽无章。阿乐这几个月,被关在…关在阴暗积灰的地方太久,已伤了肺腑,洛州如今的环境,无论是人是物,对于阿乐的健康而言,均不利。”
郑时画向小妹解释着,郑时意一时哽住,心中怅然。
“郑权的意思,是往江南或淮南或者岭南地区走,咱们家的酒行在那边多少有点涉及,但具体去哪儿还没拿定主意,对于阿乐而言,去江淮定是比留在洛州好的。只是这事儿太大,对于家里而言,终究还是会伤及根本的”,郑时画怅然,多少有些迷惘。
“阿娘的意思呢?”,大姐郑时萍问。
“为了阿乐,阿娘倒是哪里都行,只是她现在身心都在阿乐身上,没有太多心力思量此事”,郑时画叹道,“我倒是觉得扬州不错,杭州也行。都是水土肥沃湿润之地,亦是商业与军事要地,咱们家在那里落脚,只要肯拼,还是有机会的。”
郑时萍点了点头,心里已有了底:“我和你姐夫提及过这事儿,觉得扬州不错。那边有他的玉商分支,扬州刺史亦与他相熟,近两三年,也会兴水利建工程,他是工部郎中,这几年也会时常往那边去,我的意思是去扬州,你姐夫总有助力的地方。”
郑时画心下了然,有这层关系在,这事儿便也没那么缥缈虚无了。说来虽讽刺,可这世道,有权有势就总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郑时意倒没什么想法,她本就和唐易到处跑,扬州他们也经常去,挺好的。
接下来就看父亲和郑权的想法了。
想来此刻,他们在书房定也是在商议此事,便也不再费心思议论。
郑时意有些困顿,打着哈欠就倒在二姐的床上,本想躺着参与聊天,没想到一着床,却慢慢阖上了眼。
郑时画心中有别的疑惑,抬眸看向阿姐,吐露道:“阿姐,我心里一直忐忑,你说,那群人将阿乐这几个孩子囚在山里这么久,什么也没做,究竟是为何?”
郑时萍也不明白,农庄落马的几个人都是绿林汉,刑部审判了许久,只说是想寻机会卖掉。可在汴州这8个月,明明有很多机会,他们却没有行动,也没有转移,只一味囚着看管着,似是有别的计谋,可刑部却再审不出什么,只得判了牢刑结了案。
“不管什么计谋,总归阿乐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已是万幸”,郑时萍说道,心里也有些后怕。
郑时画点点头,又想起另一茬:“阿姐,我这次刚到汴州,有几个道士正好在士兵的护送下出了城,我没来得及看清,你可知,那传闻中的小道士又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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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东南,华山。
赵川拿着已洗净的衣服进来,裴行俭换了一身干净的中衣,又接过外袍,利落地掖了掖衣领,系上腰带。
夏至已过,日子一天比一天闷热,即便他们住在山上,也依旧觉得暑气逼人,恨不得随时落一场大雨给这天地降个温。
赵川以为裴行俭刚从山下回来,洗去一身黏糊劲儿后,会先去小憩一番,稍作整顿。谁知裴行俭沐浴完换过衣后便拎起搁在木桌上的七星莫邪剑往外走。
这剑是他下山前,叔父给他的,当时也没说是借给他还是直接送给了他,如今事情圆满完成,他索性还是先将剑还回去罢。
这可是把绝世好剑,可惜他现在的道行还配不上它。
赵川跟在裴行俭身后追问道:“七哥不歇息一会儿?可是要去师叔那里?”
裴行俭点头:“嗯,这次下山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我先去交代一下,顺便还个剑。”
还剑?
师叔难道不是把七星莫邪剑送给七哥了么?
赵川心里嘀咕着,转眼却已到沁园门口,他随即正了正神色,默默闭了嘴安静的候在一旁,只怕这位师叔又觉得他聒噪,罚他抄上一遍《南华经》,那可就惨了。
裴行俭见赵川忽然安静,远远地站在院中,脚步再不肯往前挪动半步,只觉得好笑,提刀跨过门槛便一个人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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