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正三刻,大雾逐渐散去,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便生龙活虎的雁阑珊敲响了魏长敛的房门,跟他说早安。
屋内,魏长敛不耐烦地把头埋进被子里,心中暗骂早安你个鬼,扰人清梦你就给我滚去做鬼。
他在心里骂完,敲门声果然停了。
还算这小子自觉。魏长敛想着,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准备再眯一会儿。
然而安静没多久,他便听见了窗户被推开的声音。
一个犹如鬼魅的声音穿过被子,在魏长敛耳边响起:“长敛,起床了——”
被窝里的魏长敛眉心一皱,真滚去做鬼了?
那做鬼的声音还在继续:“长敛,这么捂着自己不闷吗?”
魏长敛掀开被子,本想痛斥一顿雁阑珊,却在看清对方身影的那一刻倏然没了声。
雁阑珊没有束发,只穿了一件里衣,还穿得乱七八糟,松松垮垮哪哪都遮不住,前半身几乎都露着。
十四州的人大多自小习武,身材自然没话说。魏长敛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当即把被子丢给雁阑珊遮住他。
雁阑珊抱住魏长敛丢过来的被子,疑惑道:“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你刚刚在做什么?”
“叫你起床啊。”雁阑珊浑然不觉奇怪,“你窗户留了条缝,不就默认别人能翻窗进吗?师父是这么跟我说的。”
虽然每次他把窗户锁得死死的,师父都会直接拿剑劈开吧……
“……”魏长敛不理解,但选择尊重江州雁家如此别致的叫醒方式。
“那你…穿成这样子是几个意思?”
京城可不像江州一年到头四季如春,入秋一月还如盛夏不说,好不容易天气凉快下来,不到一个月又会有入冬的感觉。现在离立冬还有大半个月,魏长敛就已经考虑把炉子搬出来了。
结果雁阑珊居然穿成这样跑去翻窗,外面雾都还没消,不冷吗?
雁阑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又看了看魏长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大理寺不在家,面前的也不是师父师娘,是同僚。
刚认识了没一天的同僚。
“抱歉,”雁阑珊连忙认错,“吵醒你不说,还未经你允许擅自……”
“你不冷吗?”魏长敛一句话截断雁阑珊的话问,“京城不比江州,今年的初雪估计又要提前,下回记得穿好衣服再出门…还有鞋。”
说着魏长敛便往床的另一边挪了挪,让没穿鞋的雁阑珊上床暖着。
雁阑珊也不客气,抱着被子便上了床。
跟师父让他睡得木板子不一样,魏长敛的床下铺了两层被褥,坐上去很软,却是冰冷的。
雁阑珊又看了眼自己怀中抱着的被子,被子已经有了温度,不过是用他的体温暖的。
床是冷的,被子是冷的,那人……
这个想法出来的瞬间,雁阑珊便伸手握住了魏长敛的手腕。
冷得像冰。
魏长敛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开玩笑道:“让你上来暖身子,可没让你拿我暖身子。”
“还不知道是谁暖谁呢。”雁阑珊哝咕了一句,把怀里的被子裹回了魏长敛身上。
被子上有雁阑珊的温度,比他自己暖了半天的不知好多少倍。魏长敛下意识把被子裹紧了一些,问:“在这里住得习惯吗?”
“嗯,挺好的,床比我那木板子舒服多了。”
“什么?”
“哦,就我师父那混蛋,说什么习武之人不适合睡太软的床,不然骨头软了别人一打就碎。我那时候小,脾气倔,就问师父你也习武,为什么你不睡木板子?师父吹牛说他已经练成铜墙铁骨,不会再断了。”
“人都是血肉做的,十四州高手再多,也没有真正的铜墙铁骨之人。”
“就是,这种话骗五岁小孩都没用。我当时就问师父那我能试试你的铜墙铁骨吗,师父要面子,尤其在师娘面前,便答应了。”
魏长敛大概猜到雁阑珊后来做了什么了:“你让你师父当着你师娘的丢脸了?”
雁阑珊摇头,一脸骄傲说:“后来我把师父拉到外面,趁他不注意一脚把他踹进了江里!管他什么铜墙铁骨,到水里只有乖乖沉底的份哈哈哈——不过后来我也没好过就是,被师父当饵料在望君江上吊了三天,现在想想真是……”
雁阑珊无意扭头,在那一瞬间出了神。
他在笑。
跟先前那些冷笑假笑不一样,此刻魏长敛流露的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他真正笑起来,眉眼中的那股狠厉会跟着柔化几分,让人觉得好亲近一点。
事实上他挺好亲近的,只是碍于身份,没什么人敢亲近他,早些年让魏长敛一度觉得最敢亲近他的应该就是死人了。
不过现在,他似乎要改观了。
魏长敛眨了下眼,嘴角依旧带着笑意地说:“如此,我倒是明白你师父为何执意让你入京做官了。”
雁阑珊双手枕在脑后躺下说:“哼,现在对我爱答不理,等他好徒儿死在京城的时候有他哭的。”
魏长敛眉头微蹙,抬手轻敲了下雁阑珊的头说:“好好的咒自己死做什么?”
雁阑珊捂着被敲的地方,把从傅听寒那里听来的话一字不落地复述给了魏长敛。
魏长敛听完,又敲了他一下。
雁阑珊便又拿另一只手去捂。
“不是跟你说过吗,他的话不可全信。”
“那也不是不能不信。”雁阑珊翻了个身说,“至少他说你不站太傅也不站太尉,我是信的。”
魏长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失笑出声:“龙椅上那位才是正统,我不站他,站那两个外姓人作甚?官再高也只是官,真想让我听他们的,那就等他们坐上那个位置再说。”
雁阑珊想了想,觉得此言有理。
就像十四州与朝廷的关系一样,就算十四州势力再强,它还是大楚的国土,属于龙椅上那位。
底下众臣权力再大也只是臣,除非将龙椅上那位取而代之,否则这层关系就不会变。更何况大楚自开国距今已一百二十年有余,楚式统治早已得天下民心,贸然篡位只会引天下不满。
“所以啊——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收起来。”魏长敛抬手,却发现魏长敛侧过身,敲不到他的额头了。
于是魏长敛换了个动作,摸了下他的头顶说:“朝堂上那些人你不必理会,也不要去站谁,自能保你平安。”
雁阑珊总觉得最后半句少了个字。
他向来不喜欢藏话,便直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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