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的地方。
也许可以称为一个陌生的河畔边。
前方的河流被醇厚透亮的阳光抚得浮起一层浅绿色的幻光,不时碎开点点的浮金色。在翻涌着的不真切虹辉中,有弯弯的芦苇青翠抹开在摇曳的水面,同时倒映在那里的,还有一座石桥。
蕾雅顺着石桥的方向望去,才发现对面是个过分热闹的村落,熙熙攘攘的叫卖声和笑声沿着风的方向扑来他们这边。而仔细看的话,可以观察到攒动的人们,带着尖帽子的巫师、奇装异服的卖艺人、调试乐器的吟游诗人、还有正忙于往刚搭好的店铺上挂装饰的商人。远方,彩色的三角旗帜和五色的氢气球漂浮在村庄的上空,像是开在各色锦簇的繁花。
“嗯……?”她向身边人投去疑惑的神色。虽然她并不太会因为他带着她幻影移形乱跑而感到吃惊,毕竟有一次他可是带着她到了山岳之巅去寻找暮光幽影花。不过,面前这景象还是让她感到有些不解。
“禁林东北的上霍格米村,是个巫师村落。今晚这里会举办庆祝战后的夏日庆典。”斯内普放开她的手腕,大步往前走。
“呃,”蕾雅跟在他的身后,愈加讶异,“为什么……?”
“只是觉得远离霍格沃茨会好一点,而且今晚这里还会有不少特殊魔药材料的摊贩。”斯内普随口解释道,稍作停顿,别过头斜睨她一眼,“还是说,找个麻瓜商场会更符合你的想法?”
顺着他的话,蕾雅突兀地想起母亲藏书里放着的几本爱情小说——男主,女主,咖啡馆,尴尬的表白,还有被拒绝后扔下钱落荒而逃的其中一方。怎么想都确实不太是斯内普的风格。
她快速地回到:“这里就很好,看看魔药材料也很好。”只要你在就很好。
蕾雅把后面这句话吞在肚子里,跟他一起跨过了石桥。
迎面有几个伫立岸边的村民,抱着几筐大概是准备用来摆摊的果物,有些好奇地向他们投来目光。
“领带。”斯内普略带嘲讽地提醒着,“如果不想被人知道你是个逃课的霍格沃茨学生。”
“那我一定会告诉他们,是斯内普校长带我来的。”蕾雅边调侃,边顺从地摘下领带塞在裙子的口袋里。
他没接话,两个人穿过石桥,村门口是大片尚未成熟的南瓜地,那些横七竖八的果实渗出一种仿佛能尝到苦味的青色。另一侧是一方恶作剧牵牛花田,明黄色的花骨朵正迎着灿阳的方向抖动,十分惹人怜爱。
蕾雅看了一会儿,跟着他沿鹅卵石小路走进村中广场,那里正搭建着一个演奏舞台,几个装着乐器的陈旧木箱被堆砌在一边。有高高的桅杆竖立在舞台后面,那些随风飘扬的三角小旗子就是从这里出发,延伸到各家各店的烟囱。广场的边缘是一排仍是空旷的露天商店,显然是今晚贩卖各种特殊物品的场所。
村里有各式各样的人,都在忙碌着什么。还有几个看起来就是观光客的巫师在悠闲地交谈。斯内普赶在被他们发现前,带着她重新走向河岸,他们顺着村里水车磨坊平台往前,那里有一座酒馆。现在还很早,几乎没有人坐在那里。
“饿吗?”他问。
“还真有点。”她诚实地摸了摸肚子。
他们在酒馆靠近河流的空位置里坐下,一侧的露台上有几个聊着天垂钓的村民,没有过多地关注他们。蕾雅别过脸,看到刚重建好的磨坊仓库,墙上挂着崭新的“Delicious Butter Beer!(美味黄油啤酒)”标语,让人忍不住想起那种沁凉的甘甜。
斯内普点了一份三明治和黑咖啡,而蕾雅则要了一份炸鱼薯条和黄油啤酒。在等待餐品做好的片刻里,斯内普脱掉了外套,把它们随手搭在椅背上,应该是被初夏的太阳晒得有点热。
两个人沉默地沉浸在日光里吃完了食物,蕾雅不时偷偷看他的侧脸。但他始终都没有看她,只是懒懒地将一只手搁在桌子上,另一只手则端着饮品,稍稍侧过身注视着河边钓鱼的人们,黑眸偶尔随着被从河中扯上来的鱼晃动一下。
这些场景都是她不曾见过的。让她莫名地开始想知道更多的,斯内普离开了霍格沃茨后的面孔。那是她从未敢想象,也从未敢相信竟然能看到的。
“我的脸上,可没写着字。”他用一贯冷淡的口气打开对话。
“只是在想,您是不是也想加入他们一起钓鱼。”蕾雅低头喝了一口冰凉的黄油啤酒,没有急着吞下去,而是让奶油和焦糖的香气在口腔停留,最后咽下还能感受到肉桂的余韵。
见他沉着脸不说话,她又连忙岔开话题:“您今天,不忙?”
“都扔给邓布利多了。”斯内普不冷不热地答。
这么一说,蕾雅就想起审判厅最后斯内普走向邓布利多的情景,看来是那个时候的决定。
那么,他是特意为了跟她出来,所以把工作都推给邓布利多?也就是,邓布利多完完全全知道斯内普是要跟她出来?
想到这里,她的脑中显出邓布利多最后那个赞赏而意味深长的笑容,分明就是老人家过分热心的慈祥关爱。随即,一股寒凉的气息从她的背脊上弥散开来。
她晃晃脑袋赶走想法,顺着他的话聊下去:“这一个月,想必您很辛苦吧?”
“我想,这不是你眼下要关心的事。”斯内普把注意力从翻着白肚皮的鱼儿上收回,回头看着眼前的人。除了微蹙的眉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没有什么要问我吗?”
蕾雅怔住了。问他?问什么?——问他的心意?问他有什么打算?还是问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可是,好不容易才恢复到正常交往的程度,万一她选择了错误的问题,又让他们回到晚会的那一夜那样,该怎么办呢?
她真的宁愿保持现在这种适度的距离,也不想他再推开她。
蕾雅踌躇地看他,想从他的眼里探出一点提示。但那双黑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宛如夜晚深沉无光的森林,看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嗯,”她摸摸鼻尖,声音里带有浓厚的犹豫,“我想问您,今天过后,您还会推开我吗?”
这个预想外的问题倒是让斯内普窘迫地顿了顿,他的唇慢慢抿成一道线,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
梅林知道,他现在压在内心的这些话,是自那晚以后一直考虑到今天早上才做好决定的。而这近一天一夜的漫长时间里,眼前这个家伙的哭脸一直浮现在他的脑海,是让他忘也忘不掉,也让他更深刻地意识到他已不再舍得让她哭。
其实这个决心对斯内普来说无比艰难。比起在邓布利多和伏地魔之间周旋游走,这种最简单的坦诚更让他感到煎熬透顶。毕竟他总是很少主动在别人面前坦露自我,除非是无可避免的情况,比如说今日的审判。
一直以来,他更倾向于选择一种晦涩的方法来达成目的,就像他曾求助于邓布利多时,也从未亲口承认对莉莉·伊万斯的感情。而这种行为的根源在于,他从小就处在一个即使表达内心也不会被尊重和回应的环境。
但是,她不一样。她的世界是完整而敞亮的,她已经付出足够多,也见到足够多的黑暗,她不应该再被他如此对待。他很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会决定在今天将所有的话告诉她,无论结果如何。
斯内普抽回思绪,放下喝完的咖啡杯。尽量让语调听起来沉稳而冷静那样:“听好了,蕾雅,这些话我只会说一次。”
蕾雅吞咽了一下,直直地看进他深不可测的双眼。
“那一晚以后,我认真地考虑过我们的关系。”他讲得很慢,很郑重,斯内普可从来都没有对谁这样过,“我不会否认我对你的感情。但我依然觉得我不该允许自己接受你的心意。”
他承认了那些早已隐藏不住的情感。
这是蕾雅第一件反应过来的事。心里却说不上是开心还是难过,她小心翼翼地放下剩了半杯的黄油啤酒,静静地注视他,继续等待接下来的话。
“我想过很多,关于我们的年龄和身份。但更多的是,我认为,我们的关系是不会对等的。”斯内普的黑眸直视着她,语气依然平静。
“我明白的,先生。”她假装轻松地笑笑,“我只是不希望……”
“不,你还没完全明白。或许我该说得更清楚些,”斯内普打断了她的话,脸上有一种不自然的晦暗,好像是痛苦,又好像是释然,“我的意思是,你跟我完全不一样。你的世界才刚刚开始,你的未来充满可能。离开霍格沃茨以后,你会去很多地方,你会遇到很多人。他们会更好、更优秀、更适合你,也更懂得珍惜你。”
他的嗓音太温柔,说出的话却无比悲伤。话语停住,她的眼里蓦地有什么随之暗淡了下去。
有眼泪倏地坠落,头顶的阳光在这一刻变得刺眼至极,使她的眼睛更加难受地发热,声音也随之颤抖:“可是,我觉得您已经很好了。”她思索数秒,依旧毫不退缩地直视他,略带恳求地回答:“其实,我也从未期待您会回应我的感情。您或许不记得了,您曾经在地窖里对我说的话,它们救赎了浑浑噩噩的我。我原本并不奢求与您有什么可能,只是希望您不要再推开我。”
——“你该对不起的,是你自己的时间。”
这是他当时的话。
斯内普听着,想起来当时的情景,苦涩地笑了一下,“我不知道那些随口说的话,竟然对你这么重要。”他低声继续:“然而,你的才能和天赋就在那里,即使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发现它们。”
“可是,就是您先看见了我。”她努力平整呼吸,稍稍提高了些音量,好像是在拼命地向他传递话里的意义一样。她忍住在打转的泪水,一字一顿地强调:“是您跟我一起走到了今天,不是别人。所以,您怎么能认为在跟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我还能喜欢上别人?所以,为什么不能是我们一起去更多的地方?”
这些语句,简单、真挚、没有任何的修饰,却让斯内普的身形完全僵住。
是他先看见了她。
正如是她,先看见了他。
“您对我来说足够好了!如果您还介意年龄的话,等我们一起活到一百岁的时候,这些差距根本就无所谓。难道您能记得邓布利多先生今年多少岁吗?”蕾雅见他不接话,自顾自地把埋藏已久的心思一股脑儿地倒出来,语气中带着些许任性的赌气:“我不敢现在就保证我不会后悔,但谁能预见未来呢?您能肯定,推开我后,您不会后悔吗?”
她真的,这么直接地告诉他想跟他一起活到一百岁?
本来还觉得有些许苦闷的斯内普,被她这异想天开的话引得也泛上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忽然觉得她就是一头倔强狡猾的小兽,平时看起来温驯乖巧,但必要时候就会用一个个执拗的问题敲击着他的心,逼他思考,逼他面对,逼他——回应她。
一起走到现在,要说他没有被她身上那种格兰芬多天性感染,那是不可能的。甚至在某些时候,他忍不住设想,要是他也有她这样的坚定勇气,故事是不是会不同?要是曾经的他也这样勇敢——是啊,他已经错过一次了,还要继续遗憾吗?
“我话还没说完。”他用眼神让她暂时停住执着的挣扎。
沉默片刻,他重新直视她的眼睛,看她眼里沉住的那些轻易撬动他的情愫。像是恒星,像是宇宙,像是万物,像是铺满心底的、温暖而笃定的坚信。
他极力掩饰内心的动荡,喉结上下滚动几次,声音沙哑得不像是自己地开口:“你确定,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这个简单的问题,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
“确定!”她坚定地回答,边哭着边抽着鼻子固执地补充道:“……您要是不信,可以摄神取念我!”
“我看没那个必要。”斯内普终是没忍住,缓和了脸色。
他探出手去捏捏她滚烫的、渍满眼泪的小脸,语气略带讥嘲地揶揄道:“傻瓜(Silly girl),都写在脸上了,是把我教的都忘了吗?”他皱着眉抹掉她涌得更凶的泪珠,又低声说:“你父亲一定不会同意的。”
听见父亲二字,蕾雅这才后知后觉地鼓起嘴。她眼睛一转,很快找出解释:“爸爸早就知道我的心思了。而且,他明明也挺喜欢您的。如果他真不同意,您觉得当时在家里他会给我们那么多独处的机会吗?”
这句话倒是戳中重点。莱恩哈特先生护崽的心情在魔法界可是出了名的。如果他真的不同意,斯内普早已在莱恩哈特家死了很多回。
在斯内普再次的静默里,蕾雅用手背擦了擦脸颊,没想到放下的瞬间就被他拽了过去。
她顺着他的动作看去,斯内普从口袋里拿出审判会结束时候金斯莱还给他的证物,将其中一个小心地带回她的手腕上面,他则带上了另一个。
银手环在他的手腕上被日光照得熠熠生辉。蕾雅注意到斯内普挽起的衣袖,苍白的皮肤上只剩下青紫色的血管。她没忍住伸出手,沿着血管的纹路轻抚而上,就像是回到了那个雪夜里一样。
“消失了啊……”她喃喃道,“太好了。”
斯内普勾了勾嘴角,没有阻止她的动作,等她再次抬头时,他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站起:“好了,好不容易到这里来。”
几乎是与此同时,一阵猛烈的彩炮声从广场传来,随之而来的是悠扬而热烈的音乐韵律。不知什么时候,周围早已溢满了人声,似乎是祭典的开始。
天色渐渐低暗,黄昏的暮色先是染开浓厚的暖橘,而后变成一整片氤氲缱绻的雾蓝。在这种奇异梦幻的光影里,他们再次挤进欢闹的人群。
他们在喧嚣中一起逛着集市,看过各种珍奇的手工小玩意,以及不少的魔药材料——新鲜且野生的独角兽毛、月亮石、金色雪花莲,甚至还有几片极为稀有的嗅幻草。斯内普毫不犹疑就将之买下,还购置了一些上好的独角兽毛和月亮石,装进他的口袋里。
等察觉到的时候,他们已被人潮推搡着来到广场中央。祭典正进行到最高潮,激昂的风笛、手鼓、口琴和鼓声交织在一起,还有不时响起的欢笑声和掌声,随着起舞的人们构成一场震撼人心的盛宴。
“庆祝夏日!”
“庆祝胜利!”
“庆祝即将到来的丰收!”
一个巨大的稻草人被火焰魔法点燃,熊熊的火光冲上天空。而后,就在尚未全然暗下的天色里,有一束束烟花兀自升起,骤然爆炸,旋开绚丽的光彩,变成了每一个人眼中的憧憬。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愈加兴奋地跳起庆祝的舞蹈。推攘、拉扯、尖叫、欢呼、碰杯,几近失控的场面让斯内普紧紧地护住她,害怕被人潮冲散。
从被感染的情绪里缓神的时分,蕾雅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快贴在斯内普身上,而他的手臂仍然有力地环在她的背后——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红着脸,有些讶异地抬起头:“先生?”
“别动。”斯内普压低声音,将她按向自己,“还有,别那样叫我。”
“那……”她了然地牵开更粲然的笑容,小声唤他:“西弗勒斯?”
“嗯。”他佯装冷静地应她,却没有注意到嘴边有没藏好的笑意。
花火在灿烂地绽放,红的、绿的、紫的,宛如天空中的奇迹,一抹消逝又有更多的燃起,周而复始,恒久流转。听着这些仿佛象征着生命诞生的响声,她想起那一年跨年时对烟花许下的愿望,希望能找到一件为之毕生奋斗的事。
她愣了愣,久久地凝视着眼前的人,想不清楚走过了这么长的一段路以后,她这算是找到了,还是没有找到。但是——唯一肯定的是,她找到了他。
“怎么了?”斯内普注意到了她灼热的视线,低下头。
她稍微停顿,按捺住心中划开的迫切,伸手点了点他挺拔的鼻尖,之后将他拉了下来,凑到他耳边,“西弗勒斯,我现在想说——我——”
“等等。”斯内普一愣,迅速地打断了她。他迎上她困惑的眼神,用指尖将她脸侧的垂发拨到肩后,轻轻地摩挲着那张被烟花和血色染得通红的脸,不自觉地让声音更加柔和,几乎是耳语:“让我来说。”
“说什么?”她往他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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