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想如此,但敖泠的心的确也随着哪吒的话沉重了几分。
本是异族,她早已有了怜悯之意,也决定了要去向父王讨赏,但哪吒依旧不领情,原本生起的那点沉重慢慢又消散了。
哪吒带她回了客栈。
只是一会儿没回来,榉木雕花桌上的一支萱草都落了叶子,颓败在桌案上,像是在诉说这座百年重关的沉沉宿命。
敖泠不动声色往那处看了看,瞥见了桌沿的裂纹,和红釉陶罐里瞧不见的水迹。
他定然是很生气吧,晓得她跑了的时候。
她隐隐猜到了他还有一样绝技,昨日她见他指尖窜动了一隙火焰,跳动着替她将手中的小花灯点了。
当时她还被吓了一跳,那火焰灵力极强,悬若日月,带着燃烬世间万物之势,偏乖乖在他手心里,半点没扬去别处。
她没说话,不知道该与哪吒说什么。
哪吒在来的路上,就给她施了锁灵咒,这次更凶残,繁复的咒术一个套着一个。
她感觉周身灵力丝毫运转不开,哪吒还设了一个搜神诀在她体内,就在她的逆鳞边上,这样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半点翻不出花样。
乾坤圈也重新套在了她脖子上。
他这是真将她当囚徒看了。
敖泠想不明白,又隐隐能猜到一些蛛丝马迹。
哪吒如此恨东海龙族,陈塘关又受龙宫百般欺虐,他神通广大,非她所能敌,甚至于功力都能赶超她大哥二哥。
依着他如此桀骜乖张的性子,没有即刻杀去龙宫,定是在等什么时机。
而她,就是他手下的质子。
哪吒拖着乾坤圈把她拉到床边,让她好生守着,他要休息。
他被她刺的伤其实还没好全,那双刺看着脆弱,实际上是件灵物,里头流转了一丝似有生命力的血线,伤人的时候甚至会钩住敌人的伤处,不断汲取着鲜血。
双刺有多凶残,敖泠是知道的。
敖泠还是一声不吭仍由他拖了,但一下没站稳,差点栽在地上,膝盖都曲跪在床榻上了。
哪吒下意识想扶住她,最后还是忍了忍没伸出手。
他很清楚,这样乖戾狡诈的龙女,不给点教训,是不会长记性的。
但他不会再给她第二次逃跑的机会。
哪吒闭上眼睛,假装没看到。
其实他根本没睡意,胸膛处的血洞早已止了血,要说好也好了,只是心里梗着一股气,上不上下不下。
对东海的气也好,对头一个敢在且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的龙女生气也好。
此刻他很清楚自己想的是什么。
龙族凭何有此等自傲?他们拆人骨吞人肉,残暴无德,暴虐成性。
他也要挫下她的锐气,将她那些不该有的傲气都磨平,做他的阶下囚。
乖乖待在他身边,等到杀入东海的那日,他来亲手了结她。
他自然是有这个本事的,即便此刻一人杀去东海也做得到,不需要任何人帮扶。
六岁那年,太乙真人随手指了一只西昆仑的鬼车,让他收服了。
鬼车又名夜游行九头之鸟,嗜血凶猛,是令人听之闻风丧胆的人间十大凶兽之一,一尾能扇离人魂,一展翅能破开人精血,喜食人头。
哪吒天生反骨,太乙真人要鬼车为他所用,倾囊相授驯服灵兽的方法,他却不为所动。
骨子里就透着暴戾的天性的人,他有一千种办法,让面前凶残不知好歹的鸟儿,即刻降服。
鬼车性烈,欲展翅勃飞,哪吒混天绫一卷,折了它的翅膀,它又大怒要吞了哪吒的头,被他一杆火尖枪,戳瞎了三对眼。
他立于昆仑山巅,浑身燃着三昧真火,风卷红衣,肆意张扬,衣角被飒飒劲风吹得鼓动,血溅上他清俊的脸,那脸上冷漠得如寒冰,一双眼睛里闪着烈焰莹莹,嗜血近妖。
九头鸟喙间咯血,满目血泪,一声清啼如婴儿凄泣,跪在他脚边。
太乙真人看着他,满心皆是一个念头。
灵珠现世,犯千七百杀戒,无人可挡。运数分径,红尘杀厄,焉知不是此性之灾?
孤戾,乖张,天煞孤星之命。
但鬼车本就作恶多端,既然不合哪吒心意,最后得了太乙的应允,叫他杀了。
杀前臣服,已是因果。
再看哪吒,他只觉得无需任何人为他所用,天煞孤星也好,孑然一身也罢,他有能力与资本孤军奋战,一马当先,他不靠任何人。
哪吒暂时没杀她,说是觉得留着还有用处,其实不过是要留到大闹东海那日,亲手在众龙族眼前杀她才算解气。
躺在床上久了,觉得有些乏味,哪吒又睁开眼睛,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小龙女。
她还是没说话,似乎被他今日的凶残狠狠地吓到了,也可能是在琢磨什么旁的主意。
她细嫩的脖子上挂着他的乾坤圈,微微闪着熠熠金光,将她白洁的颈脖都照得辉光透亮,如玉温婉。
潸然欲泣的模样,让他很满意。
这样才乖觉,凭什么是他陈塘关惧怕东海。
“饿了么?”他问了一句。
敖泠一愣,下意识回了一声不饿。
她早已辟谷,龙族本身也是靠吸取海底灵气而活,少吃几顿并没有什么,昨日只是给他做了场戏而已。
但哪吒并不喜欢这个回答。他抬手抚过她的鬓发,常年握枪的手指有一层茧,有些粗粝,磨得她脸疼。
这是个重兵器武力的人,不说灵力在她之上,连招式也难比过。
他又问了一遍:“不饿?”
“...饿了。”什么毛病,她腹诽着。
哪吒这才叫了人摆上了一桌菜,不算是什么珍馐,但四方翘角碟模样讨喜,菜也摆得精巧,看着倒很有食欲。
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木筷,微扬下巴。
乾坤圈发着烫,督促她赶紧入座。
他夹了一个肉包子放在她面前的小碟子前:“人肉包子,吃吧。”
“......”啥都要记着。
她硬是逼自己露出点笑,佯装不知他在故意讽刺,握着筷子夹到嘴边,轻咬了一口。
“果然比昨天好吃。”她舔了一口嘴唇,“要是有人血喝就更好了,哥哥。”
牙尖嘴利,说出来的话怎么听怎么不让他舒服。
“你若是不会说话,我自有千百种办法让你说不出话。”
敖泠见哪吒露出个冷漠的笑容来,她下意识觉得不好,腾地站起身,又被脖子上乾坤圈的灵力压制了下来。
她站不稳,被迫坐了回去,死死撑着桌子,指骨都揪得发白。
哪吒的声音在她头顶阴恻恻响起,卡着她的衣领,牢牢按着她。
“在幻境里做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敖泠深呼吸一口气,都是假的,算不得数。
哪吒却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凑近了她,讽刺道:“不然,假戏真做吧。”
她浑身一僵,一时没想到哪吒能说出这么无赖又绝情的话,紧咬着唇不说话。
哪吒摩挲着她的唇瓣,一张清俊的脸凑近了她,甚至能感受到他炙热的呼吸。
他手指上的茧也磨得她很不舒服。
她快哭了。
哪吒本是骗她的,天性就不是什么温柔的少年,见她哭了,反而嘲意十足地笑了。
“你不是很会主动么?”他冷哼了一声。
他捏着她的下巴,硬生生将她的牙关挤开,逼她张开嘴。
“我改变主意了。喜欢下毒,不然毒哑了吧。”
她喉咙里都忍不住溢出哭腔,做小伏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哥哥,不要......”她拼命摇头,双手死死扒着哪吒的衣服,柔弱的肩膀抖个不停。
落在哪吒的眼里,她看上去又惊又惧,泪眼婆娑,整个人都哭得快抽过气去了。
真的很可怜的模样。
哪吒沉默一瞬,忽然觉得不大舒服,深呼吸一口气,抓着她的力道松了。
她抬起头,看着哪吒脸上阴晴不定的样子,想躲开,又怕激怒他,最后还是畏畏缩缩地没敢动。
只侧目看去,哪吒仍旧直直盯着她,似乎正在认真分辨她是真哭还是假哭。
敖泠哭得更凶了。
哪吒只得揉了揉眉心,手有点不知道往哪放,干脆顺势揽在她身上,替她顺了顺气。
顺完又觉得自己太轻易放过她了,冷着嗓子最后吓了最后一声。
“再敢跑,真给你下毒。”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和她有什么交集,质子罢了,他不必多说什么,也没必要与她怄气。
但他眼见敖泠总算松了口气时,自己心里也莫名舒坦了些。
这小龙女不太经吓,真吓死了,也就没意义了。
该留到东海之下杀。
这样想着,哪吒又拎着她脖子,虚扶了她一把,将她抱回了凳子上。
他忽然想到了另一回事。
她又重新叫他哥哥了。
心里的郁气忽然消散了些,见她气得满脸通红,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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