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月夜,遽然起风,无极宫层层鲛绡轻纱漫卷拂动,玉阶两侧睡莲的幽香被风卷起化进浓黑的夜色中。
宫殿巨兽一样的阴影下,静静站立着一个人,冰冷的月光下,那道身影单薄、模糊,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进去吧。”阴影中响起尖利的人声,猝然打破寂静,宋曦被人推着从阴影里走出来,在无极宫正殿门前站定。
深秋的夜风犹如刮骨利刃,手中的錾花金托盘似有千斤重,寒意从后背上被那人推搡触碰过的皮肤上升腾而起,顷刻之间蔓延全身,宋曦咬着下唇,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和不安,抬头望向眼前的巍峨宫门。
无极宫,天子寝宫。
身披金甲、腰悬兵刃的金武卫长臂一横拦在她面前,厉声喝问:“来者何人!”
天子所在之地,自是威仪赫赫,守备森严,殿外值守的护卫皆是圣上亲自统帅的金武精锐,气势逼人。宋曦被金武卫的气势一震,顿时只觉如临山岳,僵愣在原地,不敢寸进。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同行之人自她身后踱出。
吴敬财身形瘦削矮小,一身华丽的织锦蟒袍,苍白尖利的脸微微扬起,神情颇为倨傲:“圣母皇太后挂念陛下龙体,赐参荣燕窝粥一品。”
“原来是吴公公。”两名金武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面露难色,道:“陛下今日心情不豫,秦总管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吴敬财登时沉了脸,冷哼一声,不悦道:“怎么,秦福广如今做了御前大太监,连建章宫圣母皇太后赐物都想阻拦,尔等也不把建章宫放在眼里了?”
他身量虽瘦小,可久伴圣母皇太后,连带着把上位者与身俱来的迫人气势都学得融会贯通,冷冷一声质问,颇有威势,犹如太后亲临。两名金武卫神情一凛,竟不约而同跪倒在地:“臣不敢。”
吴敬财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重重捏了捏宋曦的肩,意有所指道:“呈进去吧,陛下跟前,务必机灵。”
“公公……”宋曦抬起头,眸光怯懦,轻而柔软的声音微微发颤,她近乎哀求道:“奴婢愚笨,恐御前失仪,办不好太后娘娘交代的差事——”
十六七岁的少女,眉目秾丽,色如春花。吴敬财一低头,见宋曦眼稍泛红,眸中泪雾盈盈,只觉脸颊一热。
妍丽貌美,姿容无双,无怪太后娘娘这般看重,莫说是正常男子,就连他看了都忍不住心波摇曳。
“这是什么话!”吴敬财回过神,为掩饰方才一瞬间的失态,故作厉色警告道:“不过是送个吃食,有何难处?快进去,若耽误时辰糟蹋了太后娘娘的心意,仔细你的皮!”
宋曦眼睛一眨,眸光闪闪哆嗦,手里的錾花金托盘差点儿托不住,上头足金的碗碟摩擦间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刺耳。
“蠢笨的东西!调教了许久,竟毫无长进!”
吴敬财隔着轻软的衣料在宋曦肩上重重一掐,引得美人娇声呜咽。
为首的金武卫忍不住抬头看过去,只见被吴公公领着的宫装少女眉如翠羽,肤如白雪,面容娇艳稚美,左眼下一点米粒大的红痕,宛如泪痣,一副怯弱无辜模样,不禁心生恻隐,忙伸手拦下吴敬财高高扬起的巴掌,正色道:“吴公公,无极殿前不得喧哗,陛下今日龙颜不悦,还请格外仔细,勿要触怒圣颜。”
吴敬财不屑地甩开手,回过头对宋曦道:“听见没有?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太后娘娘的东西送进去!”
宋曦哆嗦着应了声“是”,捧着金盘往无极殿走去,还不忘朝那金武卫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擦身而过时微微曲膝谢道:“多谢大人。”
宋曦生得貌美,年轻的金武卫不敢逼视,匆匆检查过盘子里的食物便移开视线,摆摆手示意她快走。
静谧的夜晚,热气腾腾的药粥,还有貌美娇怯的宫女……圣母皇太后的心思昭然若揭。
金武卫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目送少女纤细窈窕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宫殿深处。
若是平时,她或可有所造化,甚至有望成为新帝登基后册封的第一位嫔妃,可因着今日朝堂上的事陛下雷霆震怒,眼下仍是余怒未消……这位小宫女,怕是有苦头吃了。
*
无极宫正殿是圣上下朝后处理公务批阅公文之所在,此刻夜已深,殿中灯火长明却空无一人,宋曦独自穿行在诺大的宫殿中,耳边只有鞋履踏在地面上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和自己局促不安的呼吸声。
夜风卷过,寒意刺骨。宋曦冷得直哆嗦,想到今日来此的目的,寒意便从玉石铺陈的地面窜起,经由足底须臾便蔓延至四肢百骸。
崔太后命她爬上当今圣上的龙床。
一年来,她被拘在建章宫阴森的偏殿,崔太后命人为她调养身子、派人教习媚术,皆是为了今夜把她像一件取悦男子的物件般送到圣上面前。
因着这个缘由,宋曦虽未见过今圣明德帝李焱,却始终觉得他像一座高耸入云的峰峦矗立在眼前,投射下的阴影几乎迫得她喘不上气来。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被送上男人的床塌,昔年宋家获罪,族中男子枭首处死,女眷没为官奴,那时她还未及笈,辗转流落至端国公府,没过多久便被国公世子相中,差一点就被强行临幸,那个时候……
忆起旧事,宋曦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国公世子尚且如此,大越国君、明德帝李焱又岂非有过之而无不及?
多年来给人为奴为婢,摧折了曾经的相府贵女所有的傲骨。她向崔太后讨了个新名字,与过去的自己划清界限,尊严、骄傲、真心和过去的一切都伴随着“宋曦”这个名字埋藏在建章宫暗无天日的偏殿里。
心中的不安和恐惧随着到寝殿的距离缩短被成倍放大,直到在无极宫寝殿前站定时,宋曦伸手抚上襟前,隔着轻软的衣料轻轻摩挲挂在脖颈上的玉坠。
家族覆灭,沦为官奴,丧失尊严,任人折辱……这些年来所受的苦楚,难以回首,她不想继续过那样的日子了。
强压下恐惧、惊惶和不安,宋曦站在殿前,定了定心神,稳住手里的托盘。
据说新帝李焱从来不得先帝宠爱,宫人拜高踩低,多有怠慢,故李焱从小便不喜宫人仆役随侍在旁,如今做了皇帝,仍喜独处,只让金武卫及总管太监守在殿外不许人打扰。
宋曦低头,捧着手里的托盘递至御前内侍秦福广面前,低眉顺眼,柔声细语道:“奴婢建章宫宫女,奉圣母皇太后命送来给陛下送些吃食。”
秦公公一听是建章宫的人,也不盘问阻拦,只按部就班试了试毒便放宋曦进了殿。
无极宫寝殿比外殿略小,布置得庄重华丽,无数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将室内映照得通明。
进门左右两侧被围屏围着,中间一泓池水,颜色幽深如墨,横亘寝殿正中,池水后横设一方柏木桌案,明德帝李焱一手支颐坐在案后,双目微阂,似在小憩。
宋曦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朝他走过去。
离得近了些,她看到李焱一身玄色常服,可是满屋子的明珠之光似乎一点儿也落不在他身上,他的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宋曦不敢再看,低眉敛目,捧着金盘绕过墨池朝眼前陌生男人走了过去,最后停在长案下侧,委身跪地,手中金盘举过头顶,
“建章宫圣母皇太后赐燕窝粥一品,请陛下享用。”
李焱的身形动了动,却没有抬头,甚至连眼皮都未动一下,只淡淡道:“放着,退下吧。”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如金玉相击,清亮入耳,宋曦听着,竟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稔之感,似在什么地方听见过。
但她无暇细想,崔太后交给她的任务还没有做完——
“你不是想脱籍吗?把皇帝伺候好了,抓住主子的心,你会如愿以偿……”
崔太后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盘旋,可宋曦脑海中却有一瞬间的空茫——
可是该怎么做呢?
当今圣上近在眼前,该如何做才能得到他的垂青?方姑姑、胡娘子她们平日里定是对她说过,可是为什么临到用时,脑子里却空白一片,一点头绪都没有了呢?
“还杵着做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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