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叶采苓借着晨光在窗下纫针,她此次用的藕荷色的丝线,颜色极浅嫩,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针线看。
宝纱却又来唤她出去,道:“今日便是浴佛节的正日子,你新来可能不知,今日各院的丫鬟们都是须得帮忙的。”
叶采苓听闻便放下针线,起身道:“说的是,那我便去北正院帮忙去。”
宝纱笑道:“你便去罢,怕走不到北正院就要被管事们唤去了。”
果然,叶采苓行至中途,已经有陌生管事唤她去炊房。
这里已经被清空,放了几口锃亮的黄铜瓮,旁边堆了各色新鲜花卉并树叶。是用来煮浴佛的香叶水的地方。
“煮香叶水的时候须得人看顾。”管事道:“你们三个要看护好火,正值天气转暖和的时候,小心走水。”
叶采苓点头,去黄铜瓮旁坐着。却见到月茜正在那里笑着同一个陌生婢女谈天。
“染墨,你也来啦——这是芙儿姐姐,别看她看着机灵能干的,现在此偷闲得高兴呢。”
月茜拿那芙儿打趣,对方略一顿,浅笑道:“只是主子此刻不在罢了,一会若是唤我,我便得过去养花了。”
“芙儿姐姐,听这名字,莫不是与茗儿姐姐是一起的?都在大夫人身边司花。”叶采苓想起昨日之景:“昨日莳花会还见到茗儿姐姐在侍弄那花呢,府里那牡丹真真是明丽,颜色像太阳光似的,边上还隐隐带橙红。”
芙儿眼神一滞,复又抿唇笑道:“我哪里有茗儿得脸呢,此话便是过了。”
“茗儿那是夫人身边的第一红人,我不过一个寻常丫鬟罢了,哪里轮的上侍弄御衣黄那些个名花。”
叶采苓觉得芙儿的语气有些不对劲,但月茜正要寻人往灶膛里添柴火,她便也忘记这层。热热闹闹地随着月茜去了。
回来的时候芙儿正支着头望着灶火,见叶采苓她们去取回柴,便提醒道:“你们之前没煮过香叶水,记得加柴的时候须得注意时机,若是看着黑烟起来了便要停手。”
月茜快言快语笑道:“芙儿姐姐你可知,染墨她之前可是印坊制墨的一把好手,控制火温这些你便放一百个心就是。”
芙儿来了兴趣:“听闻制墨须得用烟?这烟到底是何物,染墨你便与我讲讲。”
叶采苓便与她讲了些制墨收烟的诀窍,还有收烟所用的工具。
月茜插嘴道:“你前些日子收集松烟的时候我便想问了,我见府里近日采买了许多花,那这花儿可以做墨么?”
叶采苓思考片刻,谨慎道:“我未曾知。便是这松烟墨,也是我根据典籍试着在复刻。花朵轻软,不耐烧,恐怕难以入墨。”
月茜道:“我想着各色花颜色不一,大抵也是可以的。况且那花鸟墨,说不定用的便是以花入墨的方子。”
“你们还见过花鸟墨?”芙儿在一旁听着,睁大眼睛:“大夫人那里都不是日日都有,说是旬月方能领用此墨,因这墨数量少,稀有的紧。”
叶采苓笑道:“罢了,也是偶然听过。”
月茜却很是自豪的样子,道:“是大公子赏给染墨的哦,她这么会制墨,想必大公子也知晓,故赏她好墨。”
这便是月茜在替自己小姐妹胡诌。总之她们书库婢女在府内是无甚存在感的,此刻见到许久不见的芙儿,便也想着给大夫人身边的婢女夸大两句,炫耀一番。
“大公子么?”芙儿喃喃道。
叶采苓心知月茜并无恶意,但此番讲话难免让有心之人听去,口头便立即谦让。
几人看着炉火闲聊着,忽地听到陌生的声音。
清宏沉着的铜磬音响彻天地,几只飞鸟自屋檐上惊起。
十点浴佛仪式,僧侣们先是用敲磬的声音,以示仪式开始。
此刻佛像蒙着红布,正对着面前熙攘人群。
北正院是浴佛的正地,之后还会抬着佛像游街一周,因着老夫人想与民间众人一同庆祝这释迦摩尼生辰。
不一会浴佛所用的香叶水已经由专人抬走,她们三人暂且无事可做。月茜便邀请叶采苓与芙儿一同去看浴佛仪式。
芙儿却道:“我今儿个有些疲累,便先回去休息了。”
月茜关心道:“看你脸色是不甚好,说不定是闻这花香不适应吧,快回去歇着。”
芙儿却突然拉下脸来道:“你这话便难听了,花香自然是适应的。”
“我可是大夫人身边专职司花的大丫鬟,专职司花,懂么?怎会不适应?”
月茜一愣:“怎的突然恼了……我是好心。”
芙儿一脸愠色,却不理她,扭头便走了。
“无事,许是她被这火熏得。”
叶采苓看明白了。
心里揣测是芙儿近日在大夫人处气不顺。
既然茗儿与芙儿连名字都如此相似,又都是大夫人身边一等一的司花丫鬟,昨日大夫人主导的莳花会,怎么却只有茗儿一个人侍弄牡丹呢。
况且老夫人身边的宝纱都知道莳花会是得脸的场合,那若能去成,芙儿也一定会去。
但她不仅未去成,今日又被发配来和她们两个远离府内权利中心的司书婢女一道守火。
不知有何内情,但她心里一定忿然。
两人讲通这一关节,月茜也便不再气恼,眼睛一弯道:“亏我刚刚一叠声地叫她芙儿姐姐呢,那我们便不理她。”
“走罢,我知晓有一处地方,看浴佛仪式刚好,不必与旁人挤。”
她们立在一处偏房之前,此处恰巧有供人垫脚的地方。
又因着地势,能看清北正院浴佛仪式的一角。
此刻莲花幡随风飘动。
云霭如海。
着海青的僧侣们已立在佛祖金身前,低声唱诵着梵天经文。
喃喃的吟诵声里,谢府有资格上香的众人随着领路的大主持,虔敬地依次敬上那一注香。
谢泓排在小辈中的第一个,此刻正在佛前微微躬身,点燃香火。
叶采苓立在远处看他,只能看到半张疏淡侧脸。
长阶上谢泓执香,与佛像遥遥对望。
说不清眼眸里有几分悲悯。
苍生如刍狗。
他却欲见苍生。
有风卷起庭中青烟,遥遥向着高天之上去了。
“施主可有所求?”
大主持见他沉思,低声道。
“今日四月初八,若施主有愿,可在心中默念。”
谢泓长睫微垂。
若是从前,他定不会如此。
他知世事常有浊清,天意不可逆,信神佛不若信自己。
但此刻却在心里发下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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