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霾不见日头,沉沉的雪片落在官道上,路旁上了风灯。
叶采苓顾不上休息,已经一路夙夜狂奔。自从离开甘州,她便未曾歇息,只想尽快将证物递回京。
风雪中她感到袖中有一物在硌着她,触及发现是火石。
——是那日在军营中查勘之时,军中一名行伍长赠予她的。
她那日前去边塞兵营,起初屡屡碰壁。
玄甲军的兵士们,一部分前去边塞巡守,留在营地的却都只顾着修缮营帐。听闻她是京中来的,也并不多讲话。
态度有些麻木。
还是一位伍长看不下去,悄悄将她拉到一边,道:“这位姑娘,我知晓你是出于好意,但没用的。”
“你绕了许多弯子来问,但我猜,你们就是要查军需棉衣可有克扣,是么?”
叶采苓一顿,只默默点头。
“那我便直说,当初下发的那棉衣只絮一层薄棉,余下的都是不知道哪里来的芦蓿。”
伍长道:“穿着那衣服,去边塞巡守,能直接冻死人。换班的时候,我们方发现有人身体都僵了。”
“如此,主将并不管事么?”
“兄弟们已经想过办法了。”伍长摇头:“我们找主将报过许多次,还找过那位甘州县衙的何泊山。只是,泊山兄说是去甘州寻人,却是再也没有回来,连书信也不曾回了。”
“谁?何泊山,他的官职可是主簿?”叶采苓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正是。”
伍长见她认识何主簿,更觉得亲切了些。摇头叹息道。
“活生生的人哪,没有死在战场上,先因为身上的衣裳死了。谁能甘心哪?”
“那日何主簿来营里,听兄弟们这么说了,便说要查。后来又要了纸笔,带着书信走了。”
伍长语气沉重。
“后来天气越发寒,没见何主簿回来,我们便遣人去中帐报过。也闹过。”
他左右望望,方压低声音道:“那些人没有回来。说是被当成反贼拿下了。”
叶采苓了然。怪不得兵营里的人都三缄其口。想来是之前动过上报的念头,却被压下,大抵是心寒了。
伍长拧着眉头在她一旁站着,不多时道:“叶女官,外头苦寒。你们也早些离开吧。”
叶采苓顺着他的目光向遥远的天际看去。
地平线上阴沉的云团正在飘过来。
伍长犹豫了一下,回身去营帐里取了一块火石,交到她手里。
“此地苦寒。当早日返京。我们已经知晓有人愿意帮我们,但天高皇帝远,在甘州这个地界,只能听主将的。”
“主将的眼睛只盯着上面的官,却不曾低下看看我们这些寻常的小卒。”
“走罢,这里并不只有我。若是走漏风声,怕是回不去了。”
伍长所言非虚。
叶采苓在这里站的一会子工夫,方才并未理她的那些兵士里,却有人已经反复抬头打量起来了。
人心不会是齐的,若有人去报信呢?
听伍长那话,主将已经将先前兵士们讨说法的事情定性为哗变,连着冻死的兵士也只上报成因为哗变而死亡的。
她抿唇立在那里,感到久违的无力。
此地上下铁板一块,而现在身处甘州的何主簿是否已经被杀?
似乎已经听到有脚步声,电光火石之间,她忽地盯住伍长。
“我还有一事,何主簿调查的时候,可有备份信文?”
伍长一拍脑门。
“说不定是有的。走,我带你去营帐里看看。”
营帐里不甚明亮。
为了最大限度抵御寒风,兵士们除了用下发的油布搭起篷子,上面又盖了些各色布料。
叶采苓呼吸着有些账内有些浊闷的空气,点起了油灯。
她低头在地上翻找着,果然,这里有一个包的极好的包裹。
主人很用心,细致地将里面的物品分门别类放了。
她伸手触摸包裹里的证物,有几分颤抖。
“女官?叶女官?”
伍长声音有些慌张:“巡查的兵卒来了,你且不要出声,要记得藏好。”
叶采苓低头翻着那包裹,闷闷地应声。
勉力收拾好情绪。
她抬眼,眼眶有些湿润,但眼底却一改这几日的忧色,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账本里密密麻麻地。记着的正是甘州实际领用物资的情况。
“大周十八年五月,县衙支取五匹棉,实际领用二十匹,记录在册。”
“秋日军需到货,已由县令验收合格,但实际兵士服装仅用单针缝制。所用布料单薄易损。”
“留样一件。”
“冬日棉衣尚未验收。并未确认供应质量,已发现有棉花发霉情况,留样。”
这账本下面,压着的便是何泊山留样的包裹。
这是极有力的物证,若能带回京中,定有大用。
她长舒一口气。
甘州并非她想象中的上下沆瀣一气,仍有人在为民请命。
所幸那日在甘州城,她谨慎的没有透露口风。那日见到的,绝对不会是留下账本的人。两人所关心的事件都不同,甘州城那位何主簿,不断在试探她。
而今日透过这账本,她读到的,则更像民众口中的那个真实的何主簿。
为民请命。
何泊山。
家国需要有人照亮,他便以身去燃那盏风灯。
她抬起眼,望着伍长,神色笃定。
“你们且等着好消息。先不要走露风声。”
“我有把握,此事能顺利敲定。”
*
京外,一驾马车正在疾行。
叶采苓从兵营出来,便星夜兼程往回赶。
她要回来上报。
路上,她曾在京外驿站停留了片刻。仔细看过邮报,却发现并没有京中传给她的消息。
谢泓往常会给她及时回应的,但这几日来信终止了。而自己日常上报消息给温道盈,她也没有回应。
但此时已经容不得她多想。
眼见着入冬气候只会一天寒似一天,一定要尽早把消息报上去。
回到住所已是子时。
她整夜未合眼,次日一早便去长公主府拜会。去之前没有忘记叮嘱侍女,及时去谢府报消息。
长公主今日神色有些倦意,叶采苓敛目拜见过,只将一物呈上。
长公主带着些疑惑,身后的婢女接过去看了。
那是一件军中的棉衣,几乎都是完全破损了。
“这是军中实际穿着的服制。”叶采苓道。
“这……能抵御寒风么?”长公主迟疑。
“自然是不能。”
叶采苓沉声报上。
“……这便是我这些日子在甘州所见。但甘州此案牵扯深远,我只能将疑点先一一列明。”
长公主以手支颐。
眉目间极为沉重,她轻叹一口气。
“越临近年关,事务是越繁杂。也越不太平。”
“正是。明日早朝,可需要我将棉衣案的查勘结果报给温女官,由她上奏?”叶采苓道:“今日之事合该由温女官上报的,只是下官昨日抵京,却并未与温女官联络上。”
其实与谢泓也没有联络上,但这话与今日之事无关,她便也并未与长公主说。
长公主仿佛忽地回过神来。望着她,只摇摇头。
“近日朝中不太平。你且不要上朝。我见小温也并不像……不知怎么的,太后那边却……”
她忽地住口,像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敛目转回不动声色的样子。
道:“你且回去吧。”
叶采苓深深地向长公主拜下。
“将士们苦守边塞,是为了大周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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