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泓眸光深深。
但叶采苓转身的动作太过干脆,甚至让他也有几分怔愣,怀疑自己到底是否真的与她相识。
她的拒绝从来都是温柔而从容。离开的时候却毫不留情。
云白在一旁小心地看着谢泓的脸色。
他很少见到谢泓有这样的神情。
就像承霜负雪太久,松柏或许亦有折断的时日。
过了许久,谢泓轻叹一声。
“先去看看魏氏。”
“是。”
云白当即应声。
事情办妥,谢泓离开魏氏住的杂院,回到住所,却见到厢房外面立着一个陌生家仆。
一见谢泓,便恭敬地打了招呼,道是自家主子,酒行的梁喜遣他过来的。
也并不说理由,只将怀里抱着的赠礼奉上。
那是一个云水纹的月白缎盒,仅这盒子,望着做工便考究。
谢泓负手立在那里,并不接过,也不开口言语。
家仆办过许多类似的事,心里知道这些人起初都是要端着的。
只笑嘻嘻地,伸手把那缎盒先启开了。
宝光流转。
盒子里鎏金嵌玉的,分明是一株形态完整的珊瑚枝。细看这珊瑚却并不是真正从海里生长出来的,而是拿碎珠细细地串了,一粒粒攒起来的。
金玉流明,浑然天成。
“大人,咱们金陵不临海,但这珊瑚枝子,小的斗胆说一句,怕是东海的珊瑚也胜的过。这小玩意,是我们家主子自己找师傅做的,还请您笑纳。”
却见眼前的大员随意地瞥了一眼,却并没有多看这赠礼一分。
只挥挥手。
家仆纵然平日再圆滑,此时难免有些意料之外。
他们家主子在上下打点关系这里,向来出手豪绰。
很多人见到这些赠礼,不说当场喜形于色,却也会不动声色地先将此物收走。
怎么到这位大员这里,却如此不留情面。
但话已经出口,家仆也不敢违逆,当即将东西撤下。
礼没送出,也不好多逗留,当即离开了。
谢泓靠在椅背上吐出一口气。
梁喜。
魏家的惨剧,逃不开梁喜背后的金陵酒行,他却敢不应金陵知州的召。
如今则暗地里开始活动,背后的心思倒很明显。
梁氏府邸。
“东西退回来了?”
男子在太师椅上坐着,将手里的烟杆转了一圈。他脸上带着些油光,此刻有些烦躁地敲敲烟杆的柄。
自有美貌婢女从一侧上来,小心地双手托起烟杆离开了。
“此事有些难办。主管此事的是吏部尚书,此前很少从京中来查探。”家仆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梁喜皱起眉头。
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东西是好东西,送不出去?你自己看着办。”
家仆一迭声道:“小的这就去想法子,想法子。”
梁喜从鼻腔中嗤出一声笑。
“罢了,你们主子又不是没有旁的办法。”
“我先想办法见见这几个人,才好对症。”
“你们可知,城郊新开了一处食肆,说是一等一的好?”
*
去城郊的道路算是平坦的。
马车内,叶采苓坐在软榻之上,向外看去。
“这便是苇青洲么?”
远山杳水,汀上沙洲。
她眼前的景色与金陵城里所能看到的截然不同,此刻耳边传来鸥鸟的飞鸣,心好像也静了下来。
“正是。”
静霜之前来探过一次路,此次便给叶采苓一一指来。
这是宁氏的新产业。
苇青洲在金陵城郊,宁金鹤此前早就计划好,在此地开间食肆。食客们在汀洲之上饮酒谈天,融于山水,正是美谈。
开业几日,已经在金陵城中达官贵人之间有了些名气。
宁氏自然早早地邀请了叶采苓。
这几日事情太繁杂,倒是此时她才有了空当。
“只是,”静霜看了一眼叶采苓,才小声道:“巡按组今日尚在金陵,若是他们再寻您谈事,又如何是好?”
“这事本就与酒行有关,他们再追责,也追不到我们头上。”
“但那日,墨行吴会长没有出头,是让姑娘说的摊派一事,若是追究起来……”
“无妨。”
叶采苓明白静霜的意思,但面见眼前的景色,也笑道:“且先上洲罢。之后若有事,便再议不迟。”
洲上十分平缓开阔。
远处鸥鸟在浅滩起落,日光从天顶上穿下来。是恰到盛时的秋日江景。
“这位贵人,您要的茶器已经拿来了。”
有伶俐婢女带着一套茶具递过来,叶采苓抬手接过道谢。
宁氏的这食肆就在沙洲之上,观景是极好的位置。
她用茶刀将茶饼熟练地分开,拨出一块,搁到壶中。
水流没过茶饼,叶片逐渐舒展,茶汤显出褐橙色。
这白茶的品质尚属不错的,拿来做铺子的招牌并无差错。
倒掉茶水,她执壶再冲泡。
“我给姑娘添些水去。”静霜在一旁望着,此刻很有眼色地接过。
一转身,静霜撞着一人,发出一道吃痛的声音。
“失礼了。”
“无妨,都是小事。”身后传来年轻男子的声音,带着些笑。
叶采苓闻声看过去。
男子一身玄青圆领袍,袖口扎紧,十分利落随性。
此刻恰迎上叶采苓的目光。
英气眉宇间,那双眼闪过震惊,盯着她却是再没移开眼神。
眼前这人是……时青卓?
假死脱身之后,她隐居金陵。已经许久未见过故人。
算算时日,却有几年没有见过他了。
京中记忆里,时青卓正是年少时候。
利落地,眼瞳明亮如星。少年打马过斜桥,好一段意气风发的日子。
如今望着他,单看眼睛就沉稳了许多。
下颌的线条变得清瘦而利落。
像是经历过许多事。
……去漠北甘州之前,时青卓曾与她隐晦地表达过心事。
她明白他心意真挚。
只是那时满心满眼都是谢探花,只轻轻揭过此事,并未多做回应。
如今看时青卓的表情,却像是全然没受当时的影响,只是满眼的不可置信。
还有几分惊喜。
“敢问姑娘——”时青卓显然已经认出了她,正要唤出那个名字。
叶采苓当即立起身来。
向他微微施上一礼。
“——这位公子,可否认错人了?”
时青卓与她并没有什么过节。
甚至她对他,心里有些愧疚,但现在在金陵,她就只能是林彩。
她已经想好了,若是时青卓真的要揭穿她的身份,她也只能坚词否认。
时青卓一愣。
却下意识地,没有辩解,反而顺着她的话发问。
“那么姑娘芳名是……”
“林彩,我是林彩。”
叶采苓咬咬牙,心里有些迟疑。
倘若真的……
他真的咬定了她就是叶采苓。
她又该怎么办。
要离开金陵,再换一处地方么。
却见时青卓忽地笑了,那笑意从眼底开始,漫过眉梢眼角。
“原来是林姑娘啊。幸会,我是时青卓。”
叶采苓一愣神。
时青卓应声的的确太快,但看起来,他的神色又很了然。
“你,可否之前见过我?”
叶采苓反而一滞。
却见时青卓身后又缓步行来一位女子。
“这不是——”
时秋心已经做了几年女官,此刻发髻也从初识她时的双髻变成了单侧的坠螺髻。
她一见到叶采苓,开口便要喊名字。
“秋心,这是林姑娘。”
时青卓果断地截住了她的话头。
时秋心与长兄对视一眼,先是怔愣。
又逐渐回过神来。
“兄长,莫不是还有什么深意?”
她一边问着,一边过来搂住叶采苓的手臂,眼睛眨了眨。
却是开口对叶采苓道。
“是林姑娘也好,是叶姑娘也好——只要是你这个人,旁的就没有关系。”
时青卓亦眨眨眼微笑,抬手斟茶。
“方才林姑娘问我是否见过你,家妹说的甚好,我也是如此打算。”
叶采苓望着时家兄妹的脸。
故人言笑晏晏,却是都捧出一颗真心。
心里忽地就放下了。
她伸手挽住时秋心,看着这位昔日密友。
“幸会。”
却也展眉一笑。
“只是两位,可需要唤我一声林夫人了。林彩新寡,现下在金陵经营一处铺面。”
“林夫人,哎呀,总觉得有些奇怪呢。”时秋心眨眨眼。
“不如我唤你阿苓?”
沙洲之上,三人落座。
与时家兄妹的重逢,却没有让叶采苓有那种心里不虞的感觉。
他们两个人,好像都是明亮而热忱的,
让她想起秋日的高天朗月。
又都心里如明镜一般,猜到她的身份有变,却都默契地不提。
叶采苓挽着时秋心的手:“时姑娘,怎么来金陵了?”
“我们回家祭祖,要绕道金陵去南陵。”时秋心笑道:“路上听说此地新开一处食肆,十分得宜。”
“对了,听说此处还能垂钓呢。”
“这个时辰,若是能钓上江鱼,便恰好能在店里烹好。”叶采苓一笑,伸手指着她方才下的钓竿。
“方才婢女已经架好钓竿了,只是此处江鱼嘴刁,怕是饵料不合它们心意。”
时秋心拊掌笑:“这垂钓之前,要先抛洒些饵料,方能吸引来鱼群,你们且等着。”
时秋心行动很快,当即去找饵料。
身后传来一阵喧哗。
来苇青洲并不需要坐船,有一座浮桥可以直接通到洲上。但因为地势幽静,通常上沙洲都是静悄悄的。
此刻却听到许多声音,像是车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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