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慈单手接住了她,引领着她的指尖覆盖在刚刚划开的伤口。她甚至还能感受到血液汩汩流出,还有微弱跳动的脉搏。
江采采怔怔地看着,不知他在干什么,却能清晰感受到身体中原本横冲直撞的一股郁闷、惶惶不安在慢慢抽离——这些东西或许曾在过去数个日夜中让她梦魇缠身、浑浑噩噩。
而此刻在狭小的凹处,在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上,浓烟滚滚,她却感受到过去数月未曾有的安宁。
骨血里的某种熟悉的不安分、骄矜恣睢随着气力的恢复慢慢回来了。
她眼眸晦暗,瞧见了一些灰白的长条从自己指尖融入了李春华的血液中,看着眼前的人脸色愈发惨白,最后脱力,要多惨有多惨。
火已经快燎到洞口了,只是那里昨夜蓄了点水,一时还没来得及烧过来。
李怀慈微抿薄唇,强撑着,用未曾扭曲的那只手迅速在她背上点了几处大穴。
在这过程中,不知何时江采采冰冷的四肢同时有了细微的暖流,更加耳聪目明了。她能听见外面树枝燃烧掉落碰到石壁的细碎声音,也瞧清了眼前男子满身污秽下算得上是密密麻麻的细小口子。
她反手握住了李春华,平静地与他对视,说:“我带你回去。”
李怀慈知道她已经恢复了部分武力,甚至恢复记忆也只是时间问题——江采采身上的蛊虫大抵是才中不久,稍加引诱便移走了大部分。他也很想相信江采采说的带他回去,可惜他已经使不上丝毫力气了,碎裂的骨头叫嚣着疼痛,流失的鲜血带走了热气。
明明外面烈火炙烤着这个逼仄的藏身之处,他却忍不住想要瑟瑟发抖。
李怀慈仰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阖上眼皮隐藏住自己的情绪,唇边浮起一抹轻笑,说:“你带不走的......”
这里空间实在狭小,两人又是面对面,这让江采采看得很清楚。皱起的眉头,微垂颤抖的睫毛,干裂失去血色的嘴唇,无一不昭示着他隐秘不为人知的痛苦。
李怀慈闭着眼,能感受到眼前一直挡着光亮的人抽身离去,暗自松了一口气,意识渐渐模糊,心中稍微有些遗憾。
但还没伤春悲秋,江采采去而复返,鬓边淌下汗滴,不容反驳道:“我带你一起走。”
她从自己的粗布麻衣上撕下了两片布裹住了自己的脚,虽然这对于越来越滚烫的地面这几乎无济于事,但江采采总觉得心中踏实一点。
李春华已经完全昏迷了过去,苍白的面容上郁结着沉闷,看上去不像是觉得自己或许会活下来。
江采采苦中作乐地想着,既然他都能男扮女装,想必名字也是假的。回去之后,她定要好好盘问一下他,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年龄几何……为何要扮作女子捉弄于她兄长?
江采采一边想着,手下动作却十分麻利,三下五除二就用李春华那件一看就很贵的外袍将李春华绑缚于自己身后,行动瞬间就多了一份阻力。
好在此时江采采虽然没有想起自己以前是做什么营生的——不过极大可能是做苦力的,但她通体轻盈,自我感觉可以气拔山河。
山崖陡峭,上面怪石嶙峋,对于江采采而言却是件好事。她将手腕卡在那些裂缝中,借力一步一步向上攀爬。
脚下的那块地方被火燎得滚烫,江采采丝毫不敢松懈,甚至不敢着急,心止如水,迈步却又果断利落。
幸好她身后的李春华很轻,且无意识地将头歪向江采采的脖颈处。
微弱的呼吸声与江采采急促的喘气交织在一起,莫名地令人心安。
我不是一个人,我答应过要带他回去。江采采猛然抬头,满是血污的脸上一双眼睛明亮得惊人,额间的汗淌过眼睛。她眯着眼,仰头望去,终于放晴了,天光乍泄,千万道金线刺破层层云端,已是格外柔和。
恍惚之中,江采采感觉已经在人世间走过一遭了。不知在崖上爬了多久,她伸手勾住斜前方一棵苍劲崎岖的松树,顾不得冰冷的松针胡乱拍打在脸上,挂在上面暂且缓了一口气。
向下面看去,原先点燃的地方已经看上去只有一团小小的红色,那种追在脚下的哔哔剥剥声音渐渐淡去,原来山崖上的风也可以如此宜人,当真比那下面的空气清甜上许多。
直到完全爬上去,江采采揪成一团的心才皱巴巴地打开,她倚靠着李春华,选了一块尚且没有那么多蚊虫尸体的干净地方歇了下来。
连夜奔逃的提心吊胆稍稍放下,欲昏睡过去的疲累骤然席卷了她整个身体。一点一点的,江采采松开了原本仍呈抓取状蜷缩的手指,原本细白的手指变得沧桑红肿。
钻心剜骨的疼痛从四面八方严丝合缝地袭来,她瘫软在地上,意识模糊前不断念叨着:“就睡一会儿,一……小会儿,小会……”
山崖上陡然恢复寂静,凛冽的风也不敢多言,绕过他们,远远望去,似乎在这嶙峋怪石堆上起了座坟。
良久后,意识从浑浑噩噩、万千梦魇中脱身而出,尚还浮在空中。
江采采盯着头顶落满尘埃的悬梁,还不是很清醒,就有一个尖锐刻薄、毫不留情的女子声音传过来。
“你一个瘸子,也不怕在那崖顶上风大吹下去把自己给摔死,随随便便就把死尸往家里拖,你是缺心眼儿吗?”
男子声音温吞清润,带着些许唯唯诺诺,连连致歉,说下次不会了。
外面那女子冷哼一声,不再咄咄逼人了,只是手上动作似乎更用力了,砸的砰砰响。
很明显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江采采闻着屋里混着花木、苦涩辛香的草本气息,清明了不少。
但她四肢沉沉,酸软无力,只能大眼瞪小眼望着梁上飞进来的旅燕。
屋外有人掀帘进来,逆着光,影子率先被映射进来,忽高忽低的。
是那个瘸腿男子。江采采脑海略过这个念头,眼睛先一步闭上了,佯装未醒。
梁上的燕子索然无趣,拢了拢乌黑发亮的羽毛,在男子掀帘的那一刹那顺着飞出去了。
屋子里的草药气息愈发浓郁厚重,似是来者身上带来的。
他没有走近,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悄无声息地走出去了。
院子里传来他好声好气商量的声音:“许姑娘,我瞧着那两人久久未醒,许是累着了。你捣药的声音可不可以稍微小一点?”
他这一番话果然引得女子不满,出言相讥:“王七,你可真是菩萨心肠。要不我去把庙里那尊金光闪闪的佛像挪下来,你坐上去可好?”
话虽这么说着,但她手上的动作轻柔了许多。过了一会儿就不捣药了,院子里响起了“哒哒哒”的声响,像是竹棍敲打在青石板上。
江采采无声笑了一下,这女子也只是嘴上凶恶罢了。
院里恢复了寂静,满屋的药香令人心安。
在这静谧中,她克制不住地想起了江厌。
昨夜出逃的时候,江厌已经快醒了,又是顺着那客栈门前的草丛滚下去的,应当无大碍吧?
江采采忽然又有些担心,万一贼人追上去了呢?万一江厌也和他们一般倒霉坠落山崖……
她的脸唰的一下变得苍白,一旁的手指忍不住打颤——
江厌是个厉害的读书人,以前听府中下人的闲话,江母总说他是个写锦绣文章的文曲星,严令下面人不能让他亲力亲为那些污七糟八的杂事,算得上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江采采都不敢想象他若落入险境,喉间涌上一阵咸甜的气息,又被强行压了下去。
她无意识地在身下冰冷粗糙的草席上抓挠着,刚凝固的血痂又掉落,熟悉的疼痛感从指尖传来。
江采采愣住了,不知怎的她脑海中浮现了一个漆黑的满月夜。
本来漆黑不应用于描述满月时分的夜——满月当空,恰似亮银流转,怎么会是漆黑呢?
江采采越品越觉得古怪,她有记忆以来也是在那时听到过江厌的声音,不厌其烦地引导着她。
不对,更准确来讲,像是循循善诱……
江采采双眼呆滞,那熟悉磨人的疼痛又阴魂不散地来了。
以往都是江采采耐不住那钻心剜骨的痛楚,逼着自己不去想这些事,但这一次那疼痛却减轻了许多,让她还能够保持清醒。
若是李春华的身形、容貌乃至家世都是作假,与他成亲的江厌不可能不知道。或者说,这一切都是在他默许之下进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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