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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第 37 章

小说:

逐月

作者:

与浣

分类:

现代言情

江采采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胳膊,关怀道:“你……没事儿吧?”

李春华站稳后,摇了摇头,嗓音微微有些沙哑:“无碍,眩疾罢了。”

她挣脱江采采的扶持,半蹲下身,烟紫色的裙摆垂落泥泞中,溅上了斑斑点点的泥点。

不知怎的,江采采就想起了那日他在如霜的月光中纤尘不染的样子。

她俩扶起了老乞丐。江采采从包袱中摸出了一个用手帕包着的糕点——那还是范七赔罪送来的,据说是出海带回来的新鲜样式。

她还未来得及递过去,老乞丐已经满面激动,眼睛甚至冒出了如同饿狼般的绿光,用几乎称得上是“抢”的动作夺过了糕点。

周围原本半死不活的流民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又瞧见了老乞丐正往嘴里送的糕点,瞬间有点沸腾起来。

他们这一行人虽然没有华冠丽服,但看上去也是气度非凡,俨然富贵人家。

江厌看着逐渐围上来的人,眉峰微微皱起,冷声道:“咱们得快走!”

李春华反应迟钝,想要阻止江采采的手还悬在半空。

他被江采采拉住衣袖,波光流转的眼眸微微滞了一瞬,随后从善如流地顺从着江采采绕开不住感谢的老乞丐。

幸得范七派来的两个伙计满面横肉,凶巴巴地制止了围上来的人。饥民们才悻悻地张望了一下,然后有些人绝望地躺回了原地。

江采采抓着李春华的袖子,只觉得如同抓住了一团缥缈的云雾。

她正想着,就看见江厌不赞成的眼神,心下一慌,松了手。

此时两边的人少了些,他们已经进了扬州城南区域。四周多是低矮的房屋,陋室空堂,衰草枯杨。

江厌低声道:“你不该给他吃食。”

烟雨如丝,混着冷风从四面八方向他们袭来。江厌一身灰白的袍子,很自然地融入了烟雨江南。

他没听到江采采的回应,顿了一下,破天荒地解释道:“你给他糕点,能救他一时,却救不了一世,反而将自己置于险地……”

他摇了摇头,唇角浅浅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这是不值当的。”

江采采一时呐呐,眉眼都低垂下去,半晌后低声道:“万一呢?”

万一下个路口他还会遇见好心人送上一口吃食呢,万一暂时活下去的某一天盛世降临呢?

彻底无言,只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的路,慢慢地走着。

那几个渔民都是左邻右舍住在一起的,屋子冷冷清清的,空洞的滴水声在黑暗的房间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们熟门熟路地推门进去——家徒四壁,甚至都不用锁,颇为殷勤地招呼几位大人坐下。

其中两三人的屋里还会出来几个瘦骨嶙峋的儿童或是怯生生的女子。

江厌他们没有进屋,只看着范七派来的两人挨家挨户进去查看,似乎还在商量着什么。

他们站在屋檐下,身姿具是笔挺如松,本就低矮的房屋更被衬得逼仄狭小。

江采采百无聊赖地盯着飘风细雨中从远而近的几个男子。他们手持不知从哪里获得的竹杖,身穿芒鞋,衣衫破损,神态麻木疲惫。

李春华习惯性地瞥了一眼,心中警铃大作,浮现淡淡的不妙:那草鞋做工轻巧,又用到了南地的披麻,这几人不是大熙人?

他侧目,面上轻纱划出一个轻微的弧度,江采采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帮人,露出疑问的神色。

另一边的江厌看上去也是心怀鬼胎,李春华面无表情地想着。

不知他们为了这几人得罪混不吝的范七,对这些人是祸是福。

他们很快就离开了那片屋瓦腐朽、散发着连续阴雨带来的发霉气息的城南区域。

范七手下的两人恭恭敬敬地行礼过后,就回去复命了。

江采采悄悄向旁边望了望,街边墙角还蜷缩着几个醒着的青年。

有手有脚,年轻力壮的男子也甘愿背井离乡,沦为流民?

她脑海闪过这样一个念头,随即颅骨隐隐作痛,逼得她心无旁骛,干脆作罢,只当来扬州城游玩。

不知从何处听说过,江采采潜意识记得,有人曾说扬州风月无边,处处华表,总令人心驰神往。

她环看四周,皆是灰蒙蒙一片,失去了昔日千金兰草堆砌的荣光,在这雨里倒是显露出三分青砖白瓦的朴素纯真。

层层叠叠的黛色山墙隐没在窸窸窣窣的翠绿枝叶间,顺着瞧过去,很难忽视那扇掩映的朱扉。

缕缕幽兰冷香,阵阵弦乐之音都从那个方向混在冷风传过来。

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

原来如此。

只是从南到北,从西向东,扬州城可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纸醉金迷竟然完美地融入了餬口四方,彼此达成互不相扰的诡异局面。

正如三人之间的气氛,也是诡异的融洽。

待行至衙署附近,江厌停下来了,称要去办点事,让他俩去一旁的茶楼稍坐会儿。

此时尚早,距离他们与傅陈二人所约的时间还算充裕。

江采采从二楼往下看,灰白的衣衫包裹住男子修长的身形,冷风止不住地往他衣袖里灌,鼓鼓囊囊的,让人觉得恍惚——年轻男子看上去像是要与恢宏威严的官府为敌。

她收回目光,眼前的茶水热气氤氲,在这雨天赶路后来上一盏最好不过了。

江采采感到身上的压迫似乎少了些许,她喝了一口茶,被烫的龇牙咧嘴,但是长舒了一口气,骨子里的痛楚似乎减轻了一点。

她微微眯眼,笑起来潋滟的眼角翘了起来,看着与往日怯生生的模样相比多了三分眉飞色舞、意气风发,有点委屈:“阿花,好疼啊。”

隔着薄纱,她能感觉到对方正安静地看着自己,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冥冥中觉得痛苦似乎说给别人听也丝毫没有减轻。

江采采沉默了半晌,生硬地别开了话题:“兄长怎么去了这么久?你知道他去干什么了吗?”

李春华开口,声音低沉微哑,带着病气:“大抵是去找官府的人护着那些渔民。他们被迫得罪了范七,他可不是善罢甘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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