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好的神?”左丘于至喃喃重复,目光挪向姜真,静待下文。
姜真弯起眼睛,对着左丘于至笑得一脸温良无辜,宛如古籍里蛊惑无辜路人再吃干抹净的黑心巫妖,“于至兄可愿助我一臂之力,与我一道造一个更好的、能为百姓谋福祉的神。
“确切些说,是信仰,致力于天下大同,海晏河清的信仰!
“它不会骗取百姓财物,不以愚民为谋,不以财帛权势为先,所求所愿唯百姓安,盼人人得以温饱,能识字能明理知节。届时,世上再无饿殍、无欺压、无枉死!”
姜真说的慷慨激昂,自带蛊惑人心的魅力,就跟她亲爹姜远忽悠几个好兄弟起家时一模一样。
左丘于至在外游历近三载,见多识广,不是好忽悠的人。
但!
他正好是十八九岁,堪近及冠的年岁,是热血沸腾、心怀抱负的青年,还不曾对天下大势悲观到随波逐流,或是为了家族振兴而庸庸碌碌,总觉得凭自己、凭同道好友能改变这天下,能救民生于水火。
所以,当姜真灼热的目光投向他时,他下意识一愣,即便心存疑虑,即便聪颖的头脑告诉他种种不可为、不能为、不易为,他亦是心潮澎湃,自胸腔起升出万丈豪情。
姜真背手站于前,左丘于至弯腰深深一拱。
“但凭少主驱使!”他声音高朗清亮,响彻这方以民生血肉造就的大殿,恍惚间能驱散一切黑雾魍魉。
正如破开云雾的朝阳!
烫金色的光晕打在两人身上,祥和耀眼,照得人身心俱暖。
世上本无神明,却有人愿以血肉铸就,以期照拂万民。
姜真看似混不吝,诸事皆可,但却是个有了决断便会迅速施行的性子,不喜拖延。她前脚刚把左丘于至忽悠完,后脚就开始想自家创神的教派该叫什么名字。虽然行动力很好,但也侧面证明她是真的敢忽悠,连教名都没想出来,也敢让左丘于至加入。
左丘于至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了,虽是哭笑不得,但谁让他前面头脑一热上了贼船,对方还是自己亲爹拿性命辅佐的少主,只好尽力把不成型的贼船修补得牢靠些了。
姜真:“你说叫万民教怎么样?直抒胸臆,一听就清楚。”
左丘于至用沉默来对这个名字进行反对。
姜真烦恼地挠了挠后脑勺,绞尽脑汁,想了好半天,勉强又吐露出一个,“要不……公正教?
“天机教?”
说完,姜真自己都忍不住嫌弃得直摇头,“不行,太难听了。”
取名这事,到底还得是文化人来。
姜真在现代虽然千军万马挤过独木桥上了好大学,但十几年学的都是应试教育,什么咬文嚼字、引经据典,在她没有经过古代版再教育课堂熏陶之前,是完全不存在的。论取个有文化的名字,还得看左丘于至。
所以她毫不犹豫,也不觉得尴尬丢脸,万分诚恳的把烂摊子丢给左丘于至,“要不,你来取?
“反正意思就是那个意思,主要是能体现我们为百姓着想,在乱世里为百姓在权贵势力倾轧下谋取生机,过上好日子就成。”
她说的是极为轻巧的,全然一副甲方异想天开的大胆模样,压根不顾自己的要求多么夸张,只觉得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是稀松平常,应该人人具备的本事。
好在左丘于至学识过关,是把天下学子排成排挤一块也能脱颖而出的人。
他略一沉吟,不足一息,便张口道:“截教如何?取自《易经》的‘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有截取一线生机之一,正合你所言。”
“蛤?”姜式震惊!
她瞪圆眼睛,张大嘴巴,欲言又止,疑惑抬头,又低头,脑门上恨不能长出个问号。
姜真的一番举动,倒是把左丘于至整不自信了。
他面带犹豫,眉头轻蹙,“少主可是觉得不好?”
“那倒没有。”姜真回的迅速,下意识肯定,她只是觉得稀奇,以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是没有封神演义的,没想到左丘于至会取出这个名字,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左丘于至继续问道:“可否……要再取?”
姜真摆了摆手,眼睛晶亮,像是怀有心思的鼠类,一看就狡黠聪慧,不好骗,“不必不必,这名字很好,往后我们教派就叫截教。
“之后……”她哼哼笑了一声,眼里恶意满满,那些人不是爱打着神明的名义骗取百姓信任么,那便尝尝反噬的滋味好了。
不过,在此之前,有一件最紧要的事。
她要安置好里头那些无辜的女子。
姜真看向姚粟来,直接问道:“我若是未曾记错,这附近有座姜家的别院,对否?”
姚粟来不是府里的下人,对姜家的家产无法如数家珍,但一些有名的产业却是知晓的,譬如姜家在这附近的有泮庄,据说里头种满了珍奇花卉,待到春日,相隔二里都能闻到从有泮庄飘来的花香。
那在陵南郡是出了名的!
多少人都盼望能到庄子里游一游,这辈子怕是就值了。
可惜有泮庄从不接客,哪怕是姜远的心腹下属也没谁能去,包括庞彪。虽然庞彪也从不曾主动去便是了。但这足以说明其神秘,也更叫旁人遥想,究竟是为何从不让人进。毕竟,姜远从来是急公好义、慷慨仁厚的性子,连自己心爱的坐骑都能因贤才一句赞赏而毫不犹豫送人,只是一座庄子,如何能不肯请人踏访?
姚粟来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姜真既然问了,他便据实以答,“离此三里,正是有泮庄。”
姜真颔首。
她可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既然能想到把地道里的女子们安置在那,自是清楚所谓的姜远禁忌是怎么回事。旁人讳莫如深,却未必会瞒她这个先褚夫人与姜远的独子。
有泮庄本是姜远和褚夫人情浓时所建,那些花卉有不少是姜远亲手所植。后来为了利益想要休妻另娶时,也是先把褚夫人骗去有泮庄,待到她发觉,早已尘埃落定,要么为侧室,要么自行归去。可以说,后来褚夫人的死,全是姜远一手造成的。
而褚夫人死后,姜远每觉愧疚,便会去有泮庄种些花草,渐渐的,形成了如今的有泮庄。
想起这段过往,姜真不由得摇头冷笑,她并不觉得那是所谓深情,满庄子的珍稀花卉,无非是愧疚的姜远在自我宽慰罢了。就算他把花种满天下,褚夫人不还是死了吗?
当那有泮庄如今正是安置地道中那些女子的好去处,离城门不算极远,周遭幽静,占地又广,莫说收拢二三十位女子,便是二三百位都不在话下,还能掩人耳目。世道如此,若是让人发觉她们曾经遭遇,只怕流言蜚语也是要逼死人的。
说话间,被派出去的乌金卫已然找到了三十套女子衣物,葛布做成,不说多好,但也比寻常百姓穿的粗衣麻布要好得多,也不知他们从哪寻来的。
姜真没让乌金卫的人进入地道,那些女子的情境,越少人见过越妥当。
她让那些乌金卫悄悄去把来竞争当伴读的少年们的马车挪几辆来,车夫就不必带了,横竖乌金卫的人都会赶车。而姜真自己则去将衣裳送往地道,让那些仍清明的女子为其他女子穿上蔽体的衣物。
走出地道的姜真,让身后的女子们稍候片刻,自己走出去。
乌金卫们动作迅速,姜真出来时,那些马车就已经停在了庙外,见到她后,纷纷低头拱手,态度恭敬,“禀主公,马车已候在外。”
这大殿离外头足足要过两道门,多走些路不说,大门口视野开阔,也怕被做农活的过路人意外瞧见她们的真容。
姜真目光微凝,“把马车赶进此处。”
“可……门槛过高。”回话的乌金卫略一愣。
“锯了门槛便是,怕什么?”姜真的语气冷淡,眼神里透着冷意,和她平日里说说笑笑的随性恍若两人,“怕庙里有神?若真有,是我下的令,若要报复也只冲着我来。”
那个回话的乌金卫一怔,不曾想到姜真小小年纪会这样果决,抿了抿唇,脸上的神情转而严肃,恭谨道:“喏!”
接着,他躬身退下,带着人去锯门槛了。
一旁的左丘于至看姜真的目光愈发惊叹,满脸的欣赏慰然,是得遇明主的喜悦。
这世道,择明主可谓是许多豪族名士一生中最重大的决断。
左丘于至不由感慨,他如斯幸运,能遇到姜真这样的主公,往后必定能闯下一片基业,叫治下百姓都安居乐业!
在乌金卫锯门槛的时候,鼻子青紫,身上全是尘土,连头发丝都散乱垂落的那个唇红齿白的貌美少年终于寻到姜真有片刻空闲,猛地朝她走过来,带动的风声引起姚粟来警觉,手起刀落,瞬息间那刀就架在了少年的脖颈上,连带他脸颊的发丝也被削落,轻飘飘地飞到地上。但凡姚粟来的刀再前进半寸,飘走的可就是少年的小命。
“黄口小儿也敢上前冒犯!”姚粟来的嗓门粗犷,怒吼一声能叫恶狗后缩,震得周围人耳朵生疼。
那貌美少年本就被姚粟来一手肘给打破了鼻子,现如今又被他怒吼一吓,两行清泪落下,脆弱可怜,如风中裹挟的蝴蝶,清丽柔弱,说不出的美丽,那眼睛水汪汪往上一瞧,明明是男子,却莫名有种媚眼如丝的意味,好不叫人垂怜。
他那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姜真。
哦豁,来活了!
姜真嘴角勾起,露出煞有兴致的目光。
她抬手,“把刀放下。”
姚粟来是手粗脚粗的武将,最烦看见弱不禁风的小白脸,要是谋士那些,好歹还有脑子,可眼前这小子一看就不是好货色,瞧着就像是想攀权富贵的兔儿爷,好好的大男人做这等营生,实在叫他瞧不起。
没奈何,如今的风气就是好男色,远的不说,晋国如今的君主可就养了个面首,还明目张胆封侯,真是笑掉人的大牙。
但少主就是少主,他再不忿也会对姜真的命令言听计从,悻悻放下手里的刀。但他的眼神如刀,一刻不停地瞪着貌美少年。
姜真才不管这些弯弯绕绕,看不顺眼就看不顺眼,只要底下人听她的就成。
她的目光落在貌美少年身上,温声问道:“你可有何事?”
貌美少年欣喜不已,晶亮的眼睛像是小狗找到了主人,湿漉漉的,“我想跟着您!”
姜真等了一会儿,脑海里没有传来动静,很好,不是谎话,他是真想跟着,但究竟是什么目的就不好说了。
“好啊。”姜真应得很快,快到出乎其他人的反应。
就这么简单的答应了?
也不问问?
连貌美少年都错愕不已,他甚至都来不及吐露名字,一惯有耐心的人,在遇到姜真后都免不得急躁起来,见姜真挥手让人退下去,主动道:“魏玉愿追随您左右。”
“嗯,我应了。”姜真面色如常,不以为意的随意回了句。
她总是叫人始料不及,魏玉洁白无瑕的脸彻底维持不住楚楚可怜的神情,“那我……”
“出去。”姜真的声音是不容抗拒的漠然,“我说,出去,所有人。”
姜真的眼里添了冰冷,硬生生让魏玉口中的话咽了回去,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和其他人一同退出大殿,只留下几辆方才牵来的车驾。
姜真看着殿门被合上,周遭确实空无一人后,迅速走到地道口,帮着一块把那些呆滞的女子送上马车。都是极为宽敞的车驾,一辆七八个人,很快就坐好了。
她在每辆马车上都安排了清醒的本要送去给晋国的女子,如此也好照看一二。
待左后一辆马车的帘子也合上后,姜真走到殿门前,双手用力将门打开,亮光猛得照了进来。她指了几个乌金卫,接着道:“把马车赶到有泮庄。”
说完,她自己也上了马车。
姜真坐的那一辆,恰好是先前那个青灰色曲裾深衣的女子所在,她方一见到姜真,忍不住避开目光,身子瑟缩,但还是强撑着颔首表露谢意,“多谢您救了我们。”
姜真摇头,语气略轻,“无甚好谢,这本就是我应尽之责。”
这话题有些过于沉重了,姜真长舒一口气,状似随意的换了话题,“我听你口音,倒像是本地人士,家中住在陵南郡何处?”
提起此事,青灰色曲裾深衣的女子脸上肉眼可见地升起黯然之色,“小女家住石江亭。”
石江亭?
那不正是庙宇所在之地吗?
姜真想起了前面对她百般阻拦的石江亭长尚单,也不知是否是错觉,现下一瞧,二人面容上颇为相似,不过青灰色曲裾深衣的女子要曼妙美丽许多。
“你父姓甚名何?”姜真问道。
青灰色曲裾深衣的女子知晓姜真应是察觉了,唇边泛起苦笑,“他姓尚名单,正是石江亭亭长。”
姜真猜测过石江亭长尚单与十方教的勾结到了何种程度,却难以料到他会把自己的女儿献上,尤其是有其他受尽折磨的女子就在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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