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梆子刚敲过三响,檐角残月如刀,割开浓稠夜色。
沈玄临靴底碾过青砖碎冰,拐过回廊时正撞见那抹蜷在太师椅里的身影——桑晚额角抵着紫檀木靠背,青丝垂落遮住半张脸,案头歪倒的五个酒瓮还在渗着琥珀光。
“表哥……你……”她喉间滚出半截气音。
玄色织锦袖口带起劲风,沈玄临三指扣住她下颌:“帝姬殿下这般,是要让满盛京的人都知道尤鹤昭还活着?”拇指擦过她唇畔酒渍,月光在指节烙下道银边。地上狼藉映在他眼底,凝成两汪化不开的墨。
桑晚仿若大梦初醒,双手急忙捂住嘴,一双漂亮的眼睛圆睁,满是惊惶之色,可须臾间又吃吃笑着站起身,忽地拽住他蹀躞带往内室拖。
羊角宫灯在青砖上投下两道纠缠的影子,她甩出卷泛黄宣纸,朱砂勾勒的眉眼在烛火里忽明忽暗。
“查。”她指尖轻抚着画轴榫卯,“要生辰八字,要族谱三代,要……”踉跄间碰倒博山炉,香灰簌簌落在沈玄临蟒纹皂靴上,“要看他心尖上,有没有刻着别人的名字。”
沈玄临指尖碾过画中人的眉眼,忽地反手将绢帛拍在案上:“三日给你答复。”青玉扳指叩得紫檀案几铮鸣,看着妹妹,颇是无奈的看着她,“醉成这样还查人婚配?”
裙角扫翻鎏金酒壶,桑晚醉眼揉了把碎星子:“姑奶奶要查他祖宗十八代...”话音未落被沈玄临钳住后颈,连人带狐裘塞进拔步床。帐幔垂落时,他隐约听得声呜咽:“我才没有伤心……一点也没有……”
……
寅时三刻,禁苑围场霜重三尺。桑晚马鞍旁悬着三只灰兔,径直撞开明黄帐幔。桑彧蔚正擦拭雁翎刀,血槽里凝着未干透的兽血。
“六哥的箭囊里还剩三支响哨箭。”他笑着将赤狐皮搭在银猬甲上,“够不够给你缝个暖手的?”
“好啊!”桑晚兴高采烈地将剥好的兔子递予厨子。
铜釜沸时,范不谈挑帘而入。老太监蟒袍下摆沾着黑熊腥气,漆盘上整张熊皮泛着铁灰色:“陛下念及帝姬殿下畏寒,特命老奴送来此物。”
桑晚示意侍女接过,紫莲笑意盈盈,自怀中取出一袋金瓜子,递于范不谈:“有劳公公,这是我家殿下的一点心意。”
老阉人笑眯眯地接过,收入衣襟,行礼后转身离去。
桑晚指尖在熊皮上轻轻摩挲,心中五味杂陈,过往十数年的宠爱历历在目,可如今这宫中风云变幻,一切皆已物是人非。她忽的想起荷斯查到的线索,关于母亲葬身火海的真相,如今已初现端倪,种种迹象皆指向凤帝,可她实难相信,曾经那般恩爱的父母,究竟为何会走到如今这般田地?
桑彧蔚见她对着熊皮怔怔发呆,上前,掌心落在她的发顶:“小九,在想何事?”
听见声音,桑晚回神,展颜一笑:“在想……六哥晚上会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烤兔腿如何?”
桑晚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期待。桑彧蔚见状,忍俊不禁,伸手轻捏她的脸颊。
待兔腿烹制之际,桑晚与桑彧蔚打过招呼,趁着夜色,翻身上马,向着林子深处疾驰而去。
行至一处幽静之地,确定四下无人后,荷斯仿若鬼魅般现身在桑晚身后,自怀中取出一纸,递于她眼前:“这是凤鸾宫当晚值守宫女的口供,那火自外燃起,起火之处不在宫内。只是如今凤鸾宫已修缮一新,再寻证据,难了。”
“你觉得……会是父皇所为吗?”桑晚接过口供,目光紧盯着那纸张,声音微微颤抖。
“这事扑朔迷离,他有可能是幕后黑手,亦有可能被人诬陷,全在于你的一念之间。”荷斯神色凝重地说道。
桑晚背手而立,仰头望向那高悬的明月,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出一片清冷的光辉。沉吟良久,她转头对荷斯说道:“将宫女与证据皆送去给舅舅。”
“那你这边,自己一个人,能应付得来?”
“放心,有六哥和老师在,无妨。”桑晚目光坚定,透着一丝决绝。
荷斯点头,身形一闪,在原地消失不见。桑晚独立良久,直至手脚冰凉,这才骑马返回营地。
次日,贪睡的晏安帝姬一觉睡到晌午,紫莲与秋橙费尽周折,才把她从温暖的被窝中拽出。
“我的好殿下,六殿下已等候多时,快些起身吧!”紫莲焦急地催促道。
桑晚不情不愿,慢吞吞地起身,洗漱完毕,方佩上佩剑,走出营帐:“哈……起这么早,到底要干什么啊……”她哈欠连天,脚步虚浮地走向桑彧蔚。
“父皇今晨下旨。林中有一只通体雪白的壮鹿,谁若能捕得,必有重赏。”桑彧蔚骑在马上,擦拭着刀上的血迹。
“我对那赏赐毫无兴趣,六哥你自己去吧。”桑晚脚下一转,欲回营帐补觉,却被桑彧蔚一把揪住后脖领子。
“太子殿下已入林,你当真不去?”桑彧蔚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听闻桑景煜已先行一步,桑晚顿时精神抖擞,翻身上马,下巴微扬,对桑彧蔚说道:“走啊,还等什么?”
“你不带上老师和侍卫?”桑彧蔚问道。
“不用带侍卫,至于老师嘛,他一个文弱书生有何用?让他守着营地吧,我们走。”桑晚不耐烦地说道。
桑彧蔚不再多言,二人骑马,一前一后向林中进发。
不远处的营地里,陆从生静立于营帐之前,目光紧紧追随着桑晚的背影,好像要将那道身影深深烙印于心。
桑晚似有所感,回首望去,二人目光交汇,却皆未言语,她扭头,策马离去。
陆从生望着桑晚远去的方向,抬手捂住胸口,心脏跳动剧烈,仿佛要破膛而出。他转头对身旁侍卫说道:“我们此番带了多少人?”
宋颂恭敬答道:“十五人,皆为先天下境以上的高手。”
“都派去保护九殿下。”陆从生下令道。
宋颂领命而去,陆从生依旧伫立原地,心中那莫名的不安愈发强烈,他隐约感觉,今日将有一场惊涛骇浪即将袭来。
……
林中,桑晚追着一只野兔深入其间,一箭射出,野兔应声而倒。她下马拾起猎物,正欲上马离去,却惊觉自己已然深入林中,身后人影皆无。
“六哥?”桑晚高声呼喊,却唯有那空寂的回声作答。她心下想着桑彧蔚应在附近,便欲上马去寻,然而,手尚未触及马背,便闻破空之声传来,她神色一凛,急忙闪退数步。
站在不远处的马,两只腿皆被利箭射中,正倒地发出嘶吼声,桑晚见状,迅速抽出佩剑,警惕地环顾四周。片刻之久,一群蒙着面的黑衣人如鬼魅般自四面八方涌出,将她团团围住。
“可是五哥指使你们来的?”桑晚粗略一数,约有二十余人,心中暗自盘算,只要这些人不全是宗师上境高手,她便尚有脱身之机。
“他许了你们何种好处?我愿出双倍!”桑晚高声喊道,试图寻得一线生机。
然而,黑衣人仿若未闻,一步步向她逼近,手中利刃在月光下闪烁着森寒的光芒。
“如此,便是没得谈了?”桑晚言罢,自腰后抽出响箭,用力掷向空中。刹那间,巨大的响声在林中回荡,黑衣人皆被吓了一跳。
其中一人率先按捺不住,举剑向桑晚刺来,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寒光闪过,剑被人挑开。宋颂带着人及时赶到。
“殿下,东南方向有人接应您。”宋颂言罢,带着侍卫与黑衣人战作一团。桑晚见状,施展轻功,迅速逃离。
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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