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苑里,萧君楚倚在榻上,垂着纱帐,仰面闭目,在外面,只看得见一副模糊身形。
厅中央,地毯上躺着睡得死猪一样的官城锦。
他被重华用银针扎了人中,一个激灵,醒过来,看见面前俯视着自己的几个脑袋,就知道又被皇上的人抓了。
他极是乖觉,一骨碌爬跪好,对着萧君楚的身影就是一拜,“小民叩见皇上。”
“嗯。”萧君楚在里面沉沉应了一声,“用你惊鸿巅的暗语,给朕写一行字,就写:恭祝吾皇陛下万寿无疆。”
官城锦:……
完球了!
昨天那一串鬼画符早就收拾垃圾的时候扔了,谁记得住!
笔墨纸砚奉上,官城锦被琅琊用刀搁在屁股上,被迫写字。
他努力想着昨天只看过两眼,不知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就开始随便写。
只要字数看起来差不多就行了。
写完,恭敬给萧君楚呈上。
纱帐后,萧君楚接过去,一看就知是假的。
“这是什么?”
官城锦收着手,恭敬道:“恭祝吾皇陛下万寿无疆。”
“混账!”里面的人一声吼,纱帐轰然而动。
官城锦依稀从掀动的纱帐缝隙中瞥见,萧君楚此刻的脸,苍白如同**。
他吓得心突突跳。
难怪九妹妹死也要逃走。
每天对着这样一个骇人的魔头,换了是他,他也逃。
但是,作为不老神仙最倚重的第八个徒儿,官城锦一向自诩随机应变,信手拈来。
于是,他信誓旦旦,淡定自若道:“皇上息怒,您有所不知,我惊鸿巅的密语,每个弟子所学都不一样,相互之间,也不知对方之意,唯有师尊一人可破解所有。”
一句话,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萧君楚:……
明知对方在扯谎,竟然没法反驳!
“滚!”
他没心思问了,手指掐着眉心。
于是,官城锦麻利滚了。
到了外面,琅琊抱着手臂,比他高出半个脑袋,用刀柄敲了敲这位小弟的头。
“回去后,浮生先生若是问起,你怎么说啊?”
官城锦怎么敢开罪皇上呢,“嘿嘿,自然是打酒路上贪玩儿,耽搁了。”
“嗯。”
琅琊努努嘴。
一旁有狼奴送上打好的酒。
官城锦一看,眼睛都圆了,“将军血!”
很贵很贵很贵的!
而且贵还是次要的!
关键是,这是专供皇上一人的御酒,外面根本就没得买!
琅琊得意,顺手将壶上那三个字撕掉,“我哥赐的,你师父必定没喝过。只要你以后好好听话,将来还有,必不会亏了你师尊,更不会亏了姓官的。”
这一句,可意义大了去了。
也就是说,他若不好好给皇上办事,在上华京的官家,不被一窝端,也必定不得安生。
到时候,又要挨爹揍。
官城锦怂了,“谢谢长公主,我一定听皇上的话,好好做人!”
“嗯,乖!”
屋里,殷问站出来。
“皇上,臣确定,阙浮生果然是在用活人试药。”
纱帐后,萧君楚气息一沉,半晌没说话。
良久,才道:“你怎么看?”
殷问想了想,郑重道:“臣以为,此事可行。”
此言一出,侍立在一旁的重华,胡子一抖。
狼主虽然性子狂,喜怒无常,但最在乎的,永远是他的子民,否则也不会这个时候带着伤和毒,放着一大伙乱臣贼子不管,冒险深入疫区,甚至祭出自己的亲妹妹,亲自问过解药之事了。
里面,萧君楚沉沉道:“殷问,说你的理由。”
殷问虽然看起来笨手笨脚,但是脑子极为清晰。
他稍稍清理思路,便侃侃而谈。
“回皇上,虽然常言道,医者仁心,但若是细翻自古以来的医术概要,其中各种药性致毒解毒之法,皆是以人命所换。”
“至于人体经络及五脏六腑之认知,更是由解剖尸体所得。更有血液流向之法,死者无法窥之,便有狂医铤而走险,以活体试之。”
“此行此举,虽看似惨无人道,但,也为后世医者留下了无价之宝……”
“至于此番血疫,既然并无确切的解药,而病情又千变万化,臣以为,倘若染病民众自愿试药,若有死伤,愿立书不究,实可一试。”
他洋洋洒洒,又将其中对其中的思路,与萧君楚细细说了一遍,之后,便双手揣在身前,从容淡定,躬身俯首道:
“臣斗胆,口出狂言,若有触犯大烨律例,愿以一己之身,承担其罪,死而后已!但,仍请皇上三思。”
萧君楚没有立刻答复。
“退下。”他疲惫挥挥手。
“臣告退。”殷问退着走了三步,才转身。
抬头间,猛地见琅琊竟然一直站在廊下听得出神。
她发现他看着自己,瞪了一眼。
“磨磨唧唧,墨汁喝得多,果然废话就多,没见我哥累了吗?”
“长公主教训的是。臣知罪。”
殷问依礼见过,今日没有贫嘴,安静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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