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升大二的夏天。
戚妄刚从学校回来不到一个星期,和所有过暑假的学生一样,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
醒来时,窗外微亮,天尽处是火红的晚霞。明明很漂亮,戚妄却烦躁地摁了下眉心。
明明这个时候睡得正香,怎么突然醒了?
倒头准备继续睡,眼睛闭得紧紧的。没多久,猛地睁开,无语看着天花板。
睡不着。
睡不着!
“嗡嗡嗡——”手机在枕边撕心裂肺地震动,戚妄反手摸,接听,闭上眼睛有气无力说,“喂?”
“……”
不到两秒,他猛地从床上坐起,面色惨白,“爸,你……你骗我的对吧?”
电话那头用迅速挂断的通话回应了他,甚至来不及说一句,‘不是骗你’。
戚妄在床上呆坐了几秒,具体几秒他不记得了,只记得心脏咚咚咚跳得极快。飞速下床,拿着外套就出门。
明明是夏天,医院却冷的刺骨。
戚程的尸体在停尸间。
夏天温度高,加上在海里泡了一夜,需要尽快火化。
那一瞬间,戚妄感觉思想走了很远,可回过神来,他依旧站在原地,脚像是在地里生了根,拔不动。
“溪溪!溪溪!”
走廊尽头,几声哭泣传来,有很多人的声音,唯独没有苏溪本人。
苏溪倒在地上,晕厥后平静的面容像极了没知觉的植物人。
这个暑假是苏溪和戚程最后的暑假,约定好这次毕业旅行结束回来就结婚,可是为了救人,戚程遇到了离岸流。
尸体在医院停了一天,隔天傍晚火化。
火葬场,被火化的很多都是寿终正寝的老人家,只有戚妄捧在怀中的照片最年轻。
明媚帅气的笑容,带着对未来的期许。
那是戚程的毕业照,却选来做了遗照。因为做墓碑的师傅说,照片要选有笑容的会更合适。
那是众人能看到逝者最后停留的地方,一个空旷的房间,可以容纳数百人,里面躺着许多待火化的棺材,戚程就是其中一具。
戚妄捧着遗照站在最前面,身边就是苏溪。
没有任何人说话。
再拿到手的是一个带有余温的白坛,比人体温度高一点,不烫手。
小小的一坛,里面装得是戚程的骨灰。
葬礼很简单,丧宴也只有晚上一餐。
饭几乎没吃,戚妄从室内出来,曲腿缓身在阶梯上坐下,盯着地上白色的月光发呆。
“哐当——”
有什么类似玻璃撞击声响起,声音是从右边榕树下传过来的。
榕树很大,像一把巨大的伞,遮住本就不亮的月光。戚妄眯起眼睛,搜索那片隐秘的黑暗处。
银白色月光照不透的地方,女人背靠着榕树毫无形象地席地而坐。
她仰头,手高高举起,正往嘴里灌着什么。
意识到某种可能,戚妄瞳孔骤然一缩,倏地从台阶上站起。他快速跳下楼梯,差点踩空,踉跄了好大一步。
风从眼前撕开,不是很远的距离,他却跑得心率骤升。
跑进榕树下,戚妄停在对方身前,蹲下/身,一把夺走她手中的瓶子,高高举起,视线对准瓶身,焦急的搜寻上面的字。
恰有一抹银白落在瓶身上,玻璃制品中装着透明的液体,刺鼻的味道,是酒。
察觉酒瓶被人抢走,女人发脾气想抢回来。
戚妄一把抓住她的手,声线绷紧,质问,“这里面除了酒,还有什么?”
“还给我!”
“苏溪!!”
像似被突然变大的声音吓到,苏溪怔在原地。
戚妄禁锢住苏溪的手慢慢松开,抬手想摸她的脸,最终缓缓落下,“对不起,你别哭。”
人要有多伤心,才会无声,又面无表情的流泪。
戚妄看了眼手中的酒瓶,又看了眼身边的人,“既然你不说,那我就陪你喝。”
仰头灌了一口,辛辣醇厚的白酒刺激着舌苔,一股猛烈的灼烧感划过喉咙,一路烧到胃中。
一天没吃了,几乎是瞬间,戚妄捂着肚子蜷缩,冷汗津津。
这么难受,他甚至开始再次不确定里面是不是掺了毒药,还是白酒本身就这么难喝。
酒瓶递到唇边,刚准备继续灌,身边传来开瓶声,还有玻璃撞击声。
戚妄侧首,就见苏溪在灌一瓶不知从哪里来的白酒,酒瓶里面满满的,看样子是新开的。
戚妄松了口气。
不是他想的那样就好。
戚妄扶着榕树坐下,看一旁苏溪不要命似的灌酒。酒香弥漫在整颗榕树下,他说不出让苏溪不要喝的话,只能看着她喝,再陪着她一起灌。
这是他第一次喝酒,也是他喝得最难喝的一次。
来不及吞咽的液体沿着唇角滑落,不知是不是酒精太刺激,眼眶又辣又红,喉头哽咽着,生疼的厉害。
戚妄闭上眼睛,咽下所有可能会暴露的声音。
“噗、咳咳——”
撕裂地嗓音惊醒了戚妄,他立刻放下酒瓶,朝身边人看。
苏溪仰倒在地上,面色驼红,几乎神志不清。
戚妄这才想起酒精中毒这回事,吓得一激灵。
顾不得别的,靠近搂住她,一手扶着肩膀,一手扶着腰,想把她带回去。
“戚程——”怀中人不知何时醒了。
戚妄回应她,“你醒了。”
他低下头,对上苏溪的眼睛,醉酒后朦胧的双眼,如同水光潋滟,唇色鲜红,上面沾着一层透明酒渍。
苏溪抬手摸着他的脸颊,眼中满是爱慕和委屈,眼泪滴滴坠落,没入发髻。
她轻声喊,“戚程——”
戚妄浑身僵硬,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视线,更无法从她身上挪开。
苏溪摸着‘戚程’的脸,闭上眼睛,踮起脚尖,微微抬起下巴,朝着‘戚程’的唇吻了上去。
戚妄呆住了,任由嘴唇被/舔/舐,温软的触感。
反应过来,头往后仰,躲避说,“你弄错了……我不是……。”
可怀里的人根本听不到他说话,固执地搂着他的脖子。
戚妄抓住苏溪的胳膊,强硬地将她分开。
“痛——”苏溪忽然喊出声。
戚妄立刻松手,下一秒,脖颈上再度传来细密柔软的触觉,每一下都刺激着他的神经。
戚妄闭上眼睛,努力朝后仰着,捏着拳头,浑身绷紧,额角青筋暴起,“……”
隐约几滴温热落在他脖颈上,一滴一滴不间断,水渍汇聚慢慢没入他的衣领。
戚妄睁开双眼,视野里是榕树顶端密集的枝叶。
今夜微风,它们安静地呆在树枝上,只在微风扫过时,会配合着舞动,发出哗哗声。
戚妄垂首,望着此刻正埋在他胸口的女人,伸手扶住她的脸,缓缓抬起。
满面泪痕,双眼红肿,头发凌乱地粘在她面上,狼狈到极点,她正用一双迷茫无助的视线在看他。
戚妄的眼睛一下就红了,视线被水渍浸得模糊,缓缓俯身,印在她的唇上。
她的唇如他想象中一样柔软,每一份触动都能惊得他心如擂鼓,隐隐作痛。
榕树叶哗哗作响,树下两人轻轻依靠。
唇贴着唇,有眼泪从眼角滑落。
唇短暂的轻触,又迅速分离,苏溪倒在他的臂弯中昏睡,戚妄垂首看。
背后是哥的灵堂,就在刚才,他亲吻着他哥哥的爱人。
拳头紧握,骨节握地发白,又无力的放开。
呵。
/
戚程离世的半年,大家都逐渐接受了亲人离开的事实。
两家人也不再紧盯着苏溪,不是他们不想盯,实在是苏溪太平静了。看电视,看书,偶尔坐在阳台晒太阳发发呆。跟她说话,她也和以前一样回答你。
冬天寒假,戚妄从学校回来,带着爸妈新包的馄饨上苏家串门。开门的是苏爸爸,礼节性的打了声招呼,戚妄进到屋里,环顾四周。
电视声音开的不大,里面放的是新闻。
苏溪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屏,听到玄关说话声,视线朝他望来。
戚妄手里的馄饨已经被苏爸爸拿走,此刻他空手站在原地,同沙发上的苏溪对视。
“你吃激素了?”苏溪说。
“?”戚妄不解。
“一米九?”苏溪猜。
“186。”戚妄说。
苏溪上下打量这个年轻男人,一身短羽绒加卫裤,往面前一站,光个子就足够欺人。
“你们学校的伙食一定很好。”她说。
“还行。”
戚妄莫名松了口气,这人还像以前一样爱打趣他。
苏溪拍拍身边的位置。
戚妄挪步过去,坐下。
两人坐在沙发上,齐齐盯着电视。
老实说,电视里主持人播得什么,戚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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