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江溪想过很多种和迟晴深重逢的画面。
他们可以在大学里相遇,在某个公园相遇,在那家来福火锅店相遇,甚至在工作之后的某个夏天相遇。他都想过。
只是他没想过,自己会跟迟晴深在墓地相遇。
迟晴深撑着伞,静静地站着。雨下个不停,他快要溺死在雨里了。他想。
那迟晴深不冷吗?
后来千言万语未曾说出,他们也只是擦肩而过。江溪知道,没有什么事是永远。
他眯着眼睛,只看见了一团虚影而已。
他们的之间很简单,分别的时间也不长。或许江溪的怀念只存在于晗瑞高中被霸凌的那段时间。那时他并没有被什么所谓的救赎,只是多了一个同样被霸凌的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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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天,清明节前后。
江溪抱着一本书和一封信在东西楼间穿梭。他要给那个自称大哥的人送情书,然后被拒收,继续被打一巴掌,再去送,就这样重复。
或许大哥不是想给她送情书,而是单纯想看江溪被嫌弃,被欺负的样子罢了。
女生皱着眉,嫌弃地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这封信的一角,在江溪的注视下把信扔进垃圾桶:“我求求你了,能不能再不要给我送了?真的很恶心!你就那么愿意当一个狗腿子啊同学?”
他不言语,在女生走后又将信从垃圾桶拿出来,折返回去----他要继续还给那个大哥。
周围的人对他这种行为避之不及嗤之以鼻,一边小声议论着一边加速离开这个令他们感到晦气的地方。
纹着青龙下的男生啐了一口:“这点事都办不好,你找打吗?”
江溪还是没有说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青龙将信交给另一个小弟:“你去!你让他看看,什么叫‘厚脸皮’!连女人都追不到,你以后等着被人-上吗?”
他说完,周围围着的小弟都哄笑起来。
“废物!”
青龙最后踢了他一脚,将烟头摁在他后颈上,让他滚:“今天下午给我去堵一个人,你要是连人都堵不住,你就别想活着。”
摁烟头的时候,江溪只是挣扎了一下,便继续不吭声,任凭他的后颈出现一处新的伤疤。
“嗯。”
走出教学楼,江溪眯了眯眼睛。
“江溪,我给你说,遇到欺负你的千万别忍气吞声啊,不然施暴者会更过分,一定要反抗!”郝格格认真的看着他:“以后我跟我妈妈搬走了,没人罩着你。”
“我知道了。”他同样郑重其事。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表姐总是喜欢这样跟他说话。
被青龙的小弟踩在地上使劲打骂的时候,江溪双目无神,透过窗户看见外面的雨停了。
郝格格,我反抗了。
可是反抗带来的只是挨打,你的方法一点用也没有。
在整个世界都与你为敌的时候,你的反抗只是他们看来的不自量力。
秋天的时候落叶铺满地面,青龙会让他跪下来把落叶都收拾了,然后再上顶楼抛到楼下去。有时候被老师抓住,写四千字检讨也是常有的事。
在去厕所冲洗伤口的时候会被青龙在伤口上撒盐。痛,他也不敢出声。
他不住校。晚上下课时在路上会被青龙堵住要钱,或者只是单纯的想揍他。
“还敢反抗我吗?”青龙戏谑地看着他,哼笑了一声:“够不自量力的,还想当我老大是吧?”
这样一来,他回家的时间就又迟了一些。家中还有瘫痪的奶奶,每天都期盼着他早些回家。
江溪的爸妈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十五岁之前,他是留守儿童。十五岁之后,江母回来过一次,把他送进了这所学校后再次离去。
江母总以为自己给了江溪最好的。但是她不知道,江溪在这个学校受尽屈辱。在这个只有贵族才能上的高级私立学校,每个人都是有钱人,想干什么都可以,老师们也都偏向他们。
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江溪轻轻叹了一口气。
雨又开始下了。刚好,墙边有一滴雨落在“晗瑞高中”四个字下方的一段话上。
“我们绝不存在霸凌。”
他笑了一声,又被青龙的小弟摁在走廊打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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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四号十六号。
连着下了几天雨,今日终于放晴。而对江溪来说,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听班主任说话是一件很劳累的事情,班长大部分人都睡着了,只有江溪认真坐着在听。
“......都高二了,还有一年就是高三,你梦能不能加把劲?好好学考个昌大,港大,不行吗?”班主任痛心疾首地看着他教的这些不争气的叛逆少年,瞥见了在角落坐的端正的江溪,倏然喊道:“江溪!”
他这一声喊得很大声,把有些睡觉的人吓了一跳,纷纷转过头看热闹。
“你在干嘛?给我站起来!”
江溪习以为常的起立,平静地盯着班主任:“到。”
“我在上面讲你在下面睡?什么学生啊?我就说这种人不能进我们高级私立学校吧?真是有毁学风!有没有教养啊?”班主任瞪着他:“怪不得没有父母。”
他不能拿这些祖宗撒气,只能拿江溪当出气筒了。
即使班里的人都知道他没有睡觉,也都没有站出来解释,反而跟着班主任一起嘲笑他,骂他。
“老师那您就不用管他了!他就是个废柴,你就不要白费心血了!”一个红头发的男生高声道。
“瞎说!”一个女生生气似的瞪了他一眼:“老师要管的才是他呢!我们都有钱有势,想上哪所大学不是动动手指几所实验楼的事情吗?他恐怕无人管的话以后连乞丐帮都不要呢!”
晗瑞高中有三千个人,有二千九百九十九个就是富二代。那唯一一个就是江溪。虽然他的成绩很好,但是这所学校,没有人看成绩。
又是一阵长达三五分钟的笑声。
他早已习惯,垂下眼帘默默承受。
没有人会帮他,也没有人想帮他。大家都等着看他的笑话。看他被堵在厕所挨打,被人一次次摁在水中,快窒息时才能捞出来。
他们说:“不能让你就这么轻松的死了!”
下了课,江溪照常去帮班里几个混混接水,正巧碰上了隔壁班的赵晓晓:“江溪?又挨打了吗?”她一脸担忧的想凑近看看,被江溪淡然拒绝:“没有,不必了。”
他不想让赵晓晓也卷进来。她很漂亮,跟他待在一起会很容易被盯上的。
江溪之前救过一个男生,那时他还没有被霸凌。只不过救下那个被揍的男生后,被打的对象就变成了他。而那个获救的男生,变成了施暴者反而来欺辱他。
他不知道再来一个人,他会不会救,他不想正视这个问题。
赵晓晓有些尴尬的收回手,又道:“有我能帮忙的,你说就是了。”
江溪点了点头,目送赵晓晓挽上”闺蜜的手回班了。
她是这所学校唯一不欺负他的人,还会经常带给他一些酒精纱布之类的。
江溪将水杯放回了班里那些混混的桌上,再次出了门。
下课时间在这里待着,只会挨揍。这所私立学校很大,有一半的教学楼都是那些富豪捐的。
江溪撑着头坐在无人的角落里放空思绪时,忽然听到了打架的动静。
“新来的是吧?知不知道我们是谁?”
“我是这学校的老大,你要给我们交保护费,懂不?”
“嗯.......长得还可以,你要是个女的,我们就-上了。”
“赶紧的!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要是敢跟我抗衡......你可以试一试。在这里你休想什么正义!”
江溪顿住。
新来的?
他迟疑了五秒,还是转身望向不远处的篮球场拐角。
又是一场群殴。
“别动我!滚开!”
“诶,来劲了?你给我安分一点!”
江溪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砸过去,成功引开了青龙。
“你是个什么东西,来救他的?找打!”
“也不看看你是什么垃圾,我连你一起打!”
......
江溪冷漠的看着几个人骑在他身上,再疼也一声不吭。
那群人走后,江溪将兜里方才赵晓晓给他的创可贴递给男生,看向男生手上被划开的一条刺眼的口子:“用吧。”
男生别过头去,并没有接过。
江溪执着的拿着创可贴看着他,大有他不接他就不罢休的模样。即便他知道,这样一个小小的创可贴,什么作用也起不上。
最终,男生还是接了。
“为什么要救我?”他说。
江溪没有说话,看着男生将创可贴贴到了伤口,忽然顿了顿。
这之前,要用水消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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