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摆手示意不用,又意识到谢霖看不见,于是伸手揽住谢霖的肩,稍微向后拉了拉,在他手背上写:“无妨。”
最后一笔还没写完,却被一只微凉的掌心止住了动作,谢霖仍是皱眉立着,没有退缩的模样,清瘦的面庞在严肃时与往日大不一样,居然还有些贵气逼人。刘平无措地在师生之间看了看,终于听到那男孩认输似的说道:“我错了,先生。”
此事这才作罢,谢霖放人离去,小孩们不再胡闹,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小院。
只余他二人,刘平回头,看到谢霖长出了一口气,松了松腰,那只手收回,他才注意到谢霖手心已全是冷汗,苍白的面庞也覆上一层薄红,褪去严厉之后,竟是如此可爱的模样。
刘平失笑,问到:“紧张?”
谢霖笑着摇摇头,摸索着坐下,他只是许久没有与人起冲突了,今日虽然只是一个小孩,可那孩子平时便倔得很,他心跳有些快。
刘平写到:“多谢。”写罢,捏了捏谢霖的手。
男人手骨很软,皮肉与指节都是薄薄的,他有些贪恋这感受,没有立即松手,被谢霖反手拍了拍掌背。
“莫叫人欺负去了。”谢霖说道。
“啊啊。”
白日里的事情只是个插曲,倒是经此一役,学生们对他更尊敬了些,谢霖有时会回想起自己在弘文馆讲学的时候,久远到有些模糊,紧接着脑海里就会回想起另一个人,从小时候正直真诚的性子,到后来阴沉多疑,多的是世事难料,却不知如今是何模样。
因着自己看不见,所以发呆也不奇怪,谢霖偶尔这么想,却有一日真的听到了纪渊的消息。
沪州边陲,关于京城的信息都是零零散散,往日都是些新皇政绩,听着是不错的模样,可这次却听这新皇帝约是患了失心疯,嗜杀成性,有人传闻深夜在京城街上看到了一身黄袍的男人,手里拿了一柄匕首,刀尖全是血,第二日皇帝便大查京中,抓了很多平民,这消息也是从当事人那里流出来的。
这谣言过于夸张,谢霖只当同往日一样,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类似的内容越来越多,他暗自皱了眉,就连沪州这样遥远的地方都在如此谈论皇帝的疯病,京中更不知情势如何,纪渊又怎么会让这样荒唐的消息肆意流窜。
这些事在他心中雁过留痕,可毕竟是天高皇帝远,他完全无能为力,只能继续重复自己流水一样的日子。
很快就入了深秋,天气冷下来,谢霖也开始犯懒,白日里起的更迟些,眼睛仍然是被蒙着,只是每天换药时隐约能感觉清楚了些,刘平总会在他旁边守着,他一将帕子摘下来,便会叫人来面前看看,只可惜反复看了几遍,依然只是个人影。
“还有一个月,大夫说就全了。”谢霖说道,他这眼疾不是大病,只是治起来麻烦,不过终日蒙眼,他倒也习惯了摸索生活,只是到现在还看不清友人的模样有些可惜。
“等你。”刘平在谢霖手心写。
阿福在一旁化药,笑道:“先生可要看看我?别忘了我的样子。”
“忘不了的,瞎说什么。”
谢霖也被逗笑了,却听见阿福在旁边大咧咧说道:
“先生肯定有别的忘不了的人,昨夜还念叨呢!”
“什么?”谢霖问,昨夜他睡得很熟,并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可这下却听不到阿福的回应了,他也看不到旁人的表情,于是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我念谁了?”
阿福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支吾答不出来。
刘平“呀呀”两声,在谢霖手上写:“谁?”
空气一时凝滞了,小孩很是自责,他知道谢霖不愿提起那人,自己便要多嘴,坏了此时气氛。他说不出话来,却是谢霖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
“大约梦话糊涂,记不得那就是不重要了。”
三人这才又动起来,闲聊了两句别余。
直到众人散开,谢霖又躺回床上,才得空回忆昨晚的梦。
那梦他清早醒来就忘记了,直到阿福提起他才记起。
梦里其实没什么特殊的,只有一个男人的身影,梦里他也看不清,但他知道那人是谁,也知道这是哪里。
纪渊坐在安神殿里,孤零零的只点了一支烛火,一身明黄亵衣,在深秋天气有些单薄。
其余还是模糊的,他全当重遇纪渊,只能靠听。
听到男人咳嗽了两三声,咳嗽间带着作呕声,像有什么液体呛在喉咙里,辗转又喷薄而出。
听到男人衣料摩擦,用袖口抹了抹口鼻,然后是一声叹息。
“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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