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衡几乎是飞速地收拾好了自己。外出的时候发现下了些小雨,二人撑在一把油纸伞内,其实是周灵只有一把。
令她惊奇的是,萧衡上了趟楼,再挨到她身边时,周身冷气统统不见,偶尔撑着伞的手碰着她的手肘,隔着布料,但能感觉到内里的温热。
这家粥铺开了许久了,听说是十几年前店主刚来丰州时候开的。他们沿着街边慢慢地走,期间也不怎么说话,道上没什么人,这个点还是太早。过一会的天色微亮,走着走着,出现在面前的人陆陆续续越来越多。
大多数人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上公的上工,溜达的溜达,仿佛前几日雪花似的消息被今天的太阳一照,通通消失了。
“两份杏仁粥,再一碗羊肉羹。”周灵收了伞,吩咐萧衡寻了干净位子坐下。
萧衡左右瞧着,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门槛踏得平滑,墙上歪歪扭扭的涂画褪了一层,桌椅四处开缝,唯有面上那一层像是扣了痂一样的细亮。
“客官您放心,我们这其他地方看着是破败点,但桌儿椅儿,还有吃的东西,是绝对不糊弄人的。”一个小厮上前,又擦了遍桌子,顺便扫净了地上的菜杆。他动作麻利,脸颊因着不停歇的劳动微微发红,再看向萧衡时,漏出一个憨厚的笑:“您放心做吧,东西一会儿就上来。”
周灵恰巧这时候走过来,朝那人点头致意。
“我没...嫌弃。”萧衡解释:"从前在军中,没什么是不能吃的。"
“我也头一回来,一样的。”周灵撑着下巴,淡淡道。
打仗的时候另说,萧衡以前在宫里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不过这种地方,也确实算得上是另一中意义上的没见过吧。
街上人来人往,和她从前见到的早市没什么区别,这样安逸,倒不是昨日慌忙如临大敌的样子,不过那些逃了的,大多是郢城人。
她发呆之际,小厮一手端了三碗东西上前:“客官慢用——”他是挤过来的,回神去别桌的时候,萧衡发现,他另一只手上竟然还是三碗!
一次六碗,他目瞪口呆。
“他不像是这里人。”周灵若有所思。
口音么?萧衡回了神认真思索:“北方的口音,从前在津口附近听过。”
津口在京城之下,皇城脚边。
周灵将羊肉羹推到他面前:“你倒是记性好。”
“...也没有。”
"客官真是见多识广。"小厮不知什么时候又到了他们身后,随手摸了一把汗,骄傲道:“不过我们不是津口人,是实打实的京城人士!”
“京城!”
“京城!”
有人惊呼,丰州离京城,对这里大多数人来说,可以远过一生。
小厮挥挥手:“不重要,都过去了,哪里活不是活?我倒觉得这儿好!你们天天捧我的生意不是?”
底下一阵笑。
“确实。”周灵道:“哪儿好都不如过惯了的地方好。”
随后意识自己也无意识沾上这种口音,忍不住笑了下。萧衡听出来,也跟着笑。
“你小心点儿。”周灵瞪他一眼,后者看着却没什么威慑力,默默低头,悄悄地笑。
“...”
“嗯,我小心。”萧衡道。
送别了萧衡,回去的路上,她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直直朝她走来,嘴角噙着笑:“灵姐姐?”
周灵下意识皱眉,然而到现在都不知她的名字,却不知道反驳的话怎么说。
“小柳儿叫你姐姐,你又叫我姐姐,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多个妹妹?”
她眨眨眼,似是一派天真:“我比小柳儿大一岁,又比你小一岁,这样说也不可以吗?”
今年才十七?
倚春楼真是毫无下线了,这样小的女孩也收,周灵暗自皱眉,却不觉得她来找自己是有什么好事情讲,直截了当问道:“你想做什么?”
“你跟黄玉良都这样。”她哼一声:“见到的时候笑眯眯的,我才说一句话就这个脸色。”
她久久不说下文,周灵等待着,耐心一点点被消磨殆尽,这时候她才道:“不过我今日确实是来找你的。”
“找我?”
她眼睛一弯:“小柳儿邀请我去她那里玩,我不认路,还好遇到了你。怎么,她没跟你说吗?”
挑衅自己?周灵平和道:“她邀请谁都有她自己的考量,既然邀请你,你也不要作践她的心意。否则,我同样有办法赶你出去。”
“我做什么?你应该是叫黄玉良手脚干净些。”说道黄玉良,她翻了个白眼,轻蔑之色尽现。
她和黄玉良之间的事情,本来周灵不想管。但是前脚她还拜托了黄玉良带上小柳儿,定不能让他有什么差池。这女子现在正常,但保不齐她看不见的时候又要做些什么,她也没办法相信。
周灵叹了口气。
“你...!”
“你的眼睛不太好。”周灵看向她:“可惜了这一双漂亮眼睛。”
“你说什么?!”她有些恼怒。
周灵不疾不徐:“你说,黄玉良劣迹斑斑,不仅欺负过你,还推了小孩下河差点淹死他?”
那女子愣住,弓着背开始大口呼吸,身体大幅度地晃动。周灵上前一步扶住她,猜测她这是陷入了不好的回忆中,抽出一只手轻轻蒙住她的口鼻。进去的气少,身子又被钳制着没劲,她不得不停下来,开始小口小口地喘气。
眼见着差不多,周灵带她到路边坐下。她脸上是细细密密的汗珠,眼泪也被蒸了下来,整个人似一颗蔫儿了的桃花。
周灵一开始对她的印象不大好,然而见着她这幅样子,又从心底生出一股可怜,掏出一块手帕,仔细替她擦了擦。待她回过神来,轻轻问:“看清楚了?我的眼睛下面没有痣。”
“你认得黄玉良,然而仔细想想就是现在这个吗?他那个病恹恹的样子,就是你们打起来也说不准是谁胜谁负。”周灵揽着她的肩膀:“我也是郢城人,黄玉良考上秀才的时候巡街,没错的话也是在那个时候,你看着他当街踹倒了个小孩。我倒是记得那人是个大块头,一身肉,黄玉良这个身板,莫不是你见到的被踹的才是他?”
“没有...没有...”信息量太大,一时叫那女子难以消化,也不知道听没听清她说的什么东西,只是语调突然变得急促:“他是黄玉良,他是黄玉良!”
周灵推测着应当是原先的黄玉良欺负过她,而不是现在这个,现在这个黄玉良她也不知道是谁。倒是没想到这个,不应该这样说的,未必她会相信。但是没想到对她的打击这般大,这样的反应,倒叫她不知所措了。
说不通之后,周灵索性开始安慰她,将人搂近了些,斗篷也分了些盖到她腿上。二人双手交叠,周灵一下一下轻拍她的手背。良久她安静了下来,周灵转头一看,却见对方大颗大颗的眼泪,直直砸在她的手上。
她身上很香,是那种头发衣裳脂粉杂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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