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葬礼。
卢西安诺的几个儿子都不在,只剩下一个小女儿。
她今年才14岁,个子并不太高,脸色苍白,眉宇间带着浓郁的病气。
她穿着黑色的丧服,带着头纱,就算戴上了黑色手套,但任谁都看得出来,那是一双握不稳枪的手。
但在这种时候,她的脊背不曾弯折一丝一毫,就算是敌人站在她面前,她也能给出微笑,没有显露出一丝狼狈,实在是叫人有些感慨。
——卢西安诺家的孩子们,是真正的绅士和淑女,有着足够优雅的身骨。
可惜那块刻着鸢尾花的家徽还是逐渐蒙上了灰尘。
这是车轮往前行驶的必然,西西里人曾经统治着大半个美国,但现在,那一套老旧、苛刻的规则已经不适用了。
绅士已死。
但面前好像还有一个——少年穿着黑色西装,沉默地站在她的身边,半长的银发扎起来,从一侧的肩膀垂落到胸口,一个标准的中世纪绅士。
卢西安诺小姐的下属,掌管着家族的宝石生意,一年前他刚露面的时候,谁都以为他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伙子,但很快,他就让所有人都记住了他的代号。
他们管他叫手套先生。
这几天里,许多人对他抛去了橄榄枝,但就像是一个真正的西西里男人那样,他展示了绝对的忠诚。
真可惜。
谁都知道卢西安诺要不行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撕咬这块巨兽,等着分食这个庞大的尸体。
但没人愿意在这时候做出最后一击。百足之虫至死不僵,没人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多生事端,去承受这个家族凶猛的反扑,就像他们会让老教父安然在家里病死一样,用家族顾问的话来说,这叫做规避风险。
“请您节哀,我亲爱的小姐。”
绘梨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个亲吻自己手背的人了。
她的病还没有好,看东西有点模糊,听声音也不是很清楚,所以其余的事情都交给了阿阵,她只是站在这里,给哥哥一个葬礼。
给他父亲没有用上的漂亮黑金马车,直升机,一整个城市的花瓣雨。
她撑着墙,站在圣堂恢弘的大门前,看着漫天飞舞的玫瑰花瓣,看着浪漫
的、满目的嫣红,心里清楚地知道,卢西安诺家族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这个葬礼,告别大哥,也告别那一面家旗。
巨兽的崩溃或许就在下一刹那,她无意将其再次拼凑起来,也知晓自己没有能力做到那样的事,她有自知之明,也绝不愿意和那些下贱的人为伍。
她摘掉被亲吻过很多次的手套,将其丢进垃圾桶,然后抬眸看向夜晚之前,将要落下的太阳。
风将花瓣带进小花园里,少年为她披上外套,她回头看了看他,然后把脑袋埋进他的肩膀。
“阿阵。”
她问:“你会永远陪着我吗?不管以后去哪里,我们会一起流浪吗?”
“不会让您流浪。”
他帮她把风衣拢紧,说:“我会在您身边,小姐,无论明天的太阳是否升起。”
她感到安心了许多,父亲的眼光很好,阿阵或许比她的哥哥们还要出色,因为他现在才16岁,就拥有了让人惊讶的沉稳。
在离开之前,她想尽最大的努力,让父亲忠心的骑士们安然退场。
但他们好像并不愿意这么做。
就像大嫂那晚执意不肯离开一样,谁都知道,家里需要一个守门人。
他们想留下来,留在这里,为他们效忠的家族做最后一件事。
“我们已经回不去西西里了,小姐。”
拉里叔叔摘下帽子,挂上风衣,坐在书房的单人椅上,神色怀念:“当年我13岁,就和您差不多大。在巴勒莫最西边的酒馆门口踢球,看不惯教父那副小少爷的模样,于是把球踢到了他的身上。”
“教父看过来,笑着说我的球技很好,那是我们说的第一句话。后来他请我喝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杯酒,白兰地,4欧元。”
他因此将友谊和性命献给他。
绘梨捂住脸,她一整天都没有哭,但是现在,听着拉里叔叔怀念的话,又想到了不论什么时候,当她走进来,总是会第一时间把百叶窗拉开,不让她瞧见一丝黑暗的父亲,眼泪就不断从指缝中坠落出来。
她弯着腰,感觉苍白而又无力,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可以做什么。
“除了送您安全地离开,小姐。除了这个,我们还想留下来清理叛徒。”
拉里站起来,冷冷地说道:“里卡多,那个畜生。我可怜的两个小少爷,躲在后备箱里,女仆到处找他们,远远看见他从车库里走出来,问他有没有见过孩子们,他说没有!我亲爱的小姐,他已经被魔鬼夺走了躯壳。”
里卡多……
即使早有猜测,但真正听见的那一刻,绘梨还是感到无法接受。
为什么?
家族的顾问,父亲的养子,她的家人,他为什么要背叛父亲?难道就因为大哥的那些话吗?
她脑袋眩晕,感到快要不能呼吸,滔天的恨意几乎将她小小的身体彻底掩埋。银发少年在这时候握紧她的手,和她十指紧扣,给她人类的温度。
“我会杀了他。”他说。
“那是只足够狡猾的泥鳅。”
拉里看了他一眼:“这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事情,走吧,小姐,离开这里,别在意我们这群看门狗。”
接着,他重新戴上帽子,握紧手里的枪,露出一种兴奋,叫人悲哀的兴奋,像是一只准备咬人的老疯狗。
“小姐不在这里,我们就不必畏手畏脚了,来吧,来吧!该死的美国杂碎,我已经忍他们够久了!”
绘梨被塞进了车里。
隔着车窗,她哭着拼命伸手去捉拉里叔叔的衣角,被阿阵抱了回去。
车子启动了,她哭着回头看,车轮带起尘土,叔叔摘下帽子,给她行了最后一个告别礼。
家养的狗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汪汪叫着来追赶车辆,不肯放弃,却离后视镜越来越远。
少女捂住脸,崩溃地,像是孩子那样大声哭出来。
**
坐了很久的车,坐了很久的飞机,后来又上了船,三个月之后,他们来到了横滨港。
这里是一座漂亮的城市,有着叫人眼花缭乱的炫目灯光,租界里的房子很有欧洲风格,文化交汇且包容,她穿着小洋裙走在街道上,并不显得突兀。
少年带她去吃了正宗的意大利菜,据说店主来自西西里。
她兴致不太高,在她心里,家里的西西里口味才是最正宗的。
“抱歉,小姐。”
少年点了很多甜品,一道道推到她面前:“我只是觉得这些小点心或许在思念您。”
“…
…
她看了看面前的点心,又看看他,低下头:“好吧,我想你说的对。
坐了好久好久的船,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吃橘子和海鱼了。
吃过饭,在附近随便逛了一会,购买了一些必需品,他们就来到了酒店。
新格兰德,很多日式西餐的发源地,是奢华的西洋风格,又巧妙地融合了许多东方元素,但她现在完全没有心思看漂亮的壁画,低着头,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只是紧紧牵着他的手。
阿阵在船上学了一点日语,但也许听起来很别扭,服务员直接换了英文和他们交流。
谢天谢地,她终于听得懂阿阵在叽里呱啦什么了。
服务员把他们当成了情侣,阿阵没反驳,她知道这是他不想节外生枝,但还是感觉有点怪怪的。
“小姐,我们可能要在日本待上一段时间。
这是一间双床房,有一个很漂亮的落地窗可以欣赏夜景,绘梨坐在单人椅上,黑泽阵开了一瓶甜汽水给她。
“您喜欢这里吗?
“不太喜欢。
她躲进他的衣服里,像是找不到家,所以胡乱往人怀里钻的小动物。
“我只喜欢家里,我想家里的飘窗了,你还记得吗?我们总是在上面一起看书,你给我削讨厌的苹果。
“当然记得,我的小姐,那些事我至死都不会忘记。
少年将她抱起来,走进浴室给浴缸放水。
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掌握了单手抱着她,单手做其他事情的技巧,包括剥橘子,也包括杀人。
“但那已经过去了。
他低头看了看她,显得有点温柔:“小姐,您以后将要行走在阳光下,安稳地长大,这是您哥哥们的遗愿,他们只希望那是美好的回忆,并不愿意为您的天空带来阴霾。
她抱紧他的脖子,蹭蹭他的脸颊,小声说自己知道了,说自己会努力的,但脸上没一会就挂满了泪水。
黑泽阵看了她一会,抬指抚上她的脸颊。
“请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拭去您的泪水?
“我也不知道。
她哭着说:“我只是好难过,阿阵。
他想了想,最近的生活实在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里卡多也在这里。
“……什么?
她一下子不哭了,露出惊讶的表情:“阿阵,你、你怎么知道?你要去捉他吗?那会不会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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