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月槐与秦天纵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读出了惊疑不定。
除非是碰巧长得相像,他想不明白,什么人会放弃大好前程,抛下养育恩深的老父母,甘愿隐姓埋名去做个赶尸匠?
将此事告知万千霜,果不其然,她在听到“金枫谷”三字时,双眸微不可查地眯了下。
又有金枫谷的人,在万剑楼地界出事了。
这两大门派的恩怨纠葛,由几年前的武林大会而起。
万剑楼横空出世的剑道天才,段水流,在宗门大比拔得头筹,获得替师门出战的机会。
而金枫谷这厢,则是派出了谷主钦定的接班人崔无焕。
二人实力相当,打的有来有回,斗的酣畅淋漓。但最终还是崔无焕抓住破绽,将段水流给困死在了狂风骤雨般的飞镖里。
虽胜负已分,但段水流心性不稳,自负甚高,无法接受自己落败的事实,竟咬牙抽出深扎于地里的佩剑,趁众人不备,挥剑砍向崔无焕。
崔无焕尽管反应很快,勉力进行了格挡,但是手筋被挑断,从此废了一只手,且还是他的常用手,右手。
修习镖术之人,手废了,人也就废了。
段水流这一剑,砍断的不止崔无焕的手,也砍断了未来的光明坦途。
经此一役,段水流为武林中人所不齿,彻底沦为过街老鼠般的存在,人人提起他都要吐两口唾沫。
“败后偷袭,出尔反尔,与畜生何异?”
“想当年,老楼主败于秦连巍,可是磊落爽飒,亲手折断佩剑,葬剑于梅林。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
最后,万剑楼楼主,时年已七十有三的冬离剑段九霄,亲自将逆徒绑去上门谢罪。
崔无焕自然不肯见,于是乎,段九霄便剑挑孽徒手筋,手筋不够?那就接着挑脚筋!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段老这一举动,等于将崔无焕,乃至全金枫谷架在火上烤。
在声声凄厉的惨叫中,万念俱灰的崔无焕被逼无奈,不得不出面,当着天下人的面,原谅了段水流。
这下,世人皆交口称赞段楼主的英明大义,对亲侄子都不徇私枉法,真乃当世豪杰!
而万剑楼也还是那个“千寒万仞铸春秋”的剑道圣地。
至于什么段水流崔无焕,无名小卒而已,死不足惜,况且,这不是还没死么。
万千霜身后的弟子们也纷纷面面相觑,神色凝重。
“诸位,助我问剑。”
万千霜手心捧着一枚锦囊。这是石川的胎毛,石父石母保存至今,正好派上用场。
而她即将施展的,是万剑楼不传秘术,可用来寻觅人的踪迹。
不过,此术向来被认为是鸡肋。原因有二。
首先,不让你知晓行踪之人,你哪来人家的毛发精血。其次,就算是指出方向,可天地辽阔,你怎知是十里之外,还是千里之外?
“列阵。”
弟子们围绕万千霜,齐刷刷地拔剑向天。她双目紧闭,立于剑阵中央。
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于剑尖,但渗出的血珠还未落地,就被凛然的剑气缓缓托起,在剑尖飘荡。
先是轻微细小的震颤,似秋蝉振翅;后是悠远锋锐的长啸,如仙鹤唳月。
万千霜猛地睁眼,一声厉喝:“现!”
倏然,周身三十六把剑,直指青天!
包括季月槐在内的所有武林人士,皆神色陡然一沉。
不在东不在西不在南不在北——
死了。
所以说,恰好在这三天内,赶尸匠就这么蹊跷的死了?
是巧合还是阴谋,季月槐不得而知。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不得清明。
“仙家,仙家,这是什么意思?”夫妻俩近乎哀求地发问:“我儿子现在是在哪块地界呢?”
万千霜轻叹一口气,决绝地摇了摇头。
二老承受不住打击,瘫坐在地,久久不语。
*
吊脚楼里的灯笼晃着昏黄的暖光。
众人奔波多时,早已饥肠辘辘,此刻都在闷不吭声地低头扒饭。
竹筒饭清香四溢,最是受欢迎,糯米的甜夹杂腊肉的肥美,佐以鸡枞的鲜香,好吃到舌头要吞下肚。
寨民们热情好客,用逢年过节才拿出来的腌生牛肉招待他们,薄如蝉翼的肉片陪着酸辣解腻的青辣椒,滋味甚是特别。
饶是万剑楼这样强调“清心寡欲”的门派,弟子们都忍不住下筷子,感受这难得的山野美味。
当然,万师姐除外。
酒足饭饱,季月槐与秦天纵并肩而坐。远处重岩叠嶂的山影起伏,风雅似水墨画。
二人都在沉默地喝着闷酒,小米酒在瓷碗里泛起细密的泡沫,清甜过后是隐隐的酸涩。
都早已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喝上半盏就醉的天地颠倒,不知情之一字何处落笔。
季月槐轻抿一口,率先打破沉默:“秦司首酒量见长。”
秦天纵从来懒得谦虚,他喉结滚动,仰脖干完,淡淡道:“不止这个。”
檐角,低悬的黄铜风铎风中轻晃,叮铃叮铃的,伴随时有时无的虫鸣声,消失在远方的如水月色。
季月槐不知是自己喝多了,还是秦天纵喝多了,识趣地不接话。
不知谁家的小娃娃走近装酒的陶罐,试图抱起来喝,可惜力气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哇大哭。
大人们哭笑不得地扶起他,沉重的气氛也因此缓和了些。
暮色四合,牛皮大鼓的沉闷击打声回荡于山寨,一声接一声,震得人心头发颤。
石亓安详地躺在竹榻上,这个孔武有力的男人被插了满头的小白花,但却也不突兀,反而意外的和谐。
他的脖颈上也挂着厚重繁复的银胸牌,腰上围了逢满银菩萨的腰带。
子时,守灵开始。
长长短短的白蜡烛被点燃,火光摇曳,将寨民们的影子拉的忽远忽近。
寨民们围坐在一起,悄声拉家常,小娃娃们被沉甸甸的银帽压的走不稳路,摇摇晃晃地摸着长板凳走,被阿嬷抱起来哄睡。
几个年长有威望的长老聚在一起,边严肃地讨论石兄的落葬地。
长老手握烟斗,烟雾缓缓升腾,缭绕在他们布满皱纹沟壑的苍老脸庞。
奇怪的是,他们始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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