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刚刚发生了许多令周青惊诧的事。
比如谢临微的到来,李逢姬态度的忽然软化,还有那具尸身之上,来源于暗枭杀手的刀口。
她几乎能确信,李逢姬闹这么一出,只是为了引谢临微露面。
为什么?
周青玩味的想,想要杀谢临微不必大费周章,李逢姬这么做的原因,只可能是她有什么筹码——要和谢临微当面谈。
而这其中,说不定也有余家的手笔。
她望向少年郎君静澈的眼眸:他当真对此一无所知吗?
他知道很多人想要他的命么?
周青忽然有点好奇自己雇主的身份了,却也只是一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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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临微的呼吸一错。
这与昨夜全然不同,昨夜的他失去了意识,很狼狈、很不体面,那样的时候,他尚可说服自己,不过是……一时失察。
此刻的他却无比清醒,眼睁睁的看着少女的靠近,听到她以唤“三郎”时的玩笑语调,再度这般问向自己。
他起先恍惚:“你是要我的命?”
这话读出来,容易误会周青是想杀他,谢临微面色微赧,他道:“……我的意思不是这样,我的意思是,倘若女郎在意我的性命的话,我会尽量不让自己陷入险境中的。”
好一个四两拨千斤。
而谢临微忽而想起,这两日因为自己的失察与方才的戒备,竟从未过问少女的姓名,便迟疑着问道:“不知该如何称呼女郎?”
周青:“……”
她听见自己硬邦邦的声音:“我姓周,你叫我周姑娘就好了。”
好在谢临微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周青深感此人正经的有些过了头,便也不想再与他绕弯子,懒洋洋的道:“谢公子不好奇,我是为什么救你么?”
谢临微轻声:“周姑娘江湖中人,也许是行侠仗义。”
周青惊讶:“你觉得我会行侠仗义?”
谢临微沉默:他其实看出了她不是这种人,但没想到周青竟然如此直白,连他给的台阶都不愿意下。
下一刻,周青目光一转,望向谢临微腰间。
她的语气坦然无比:“救下你是因为,昨日我见你身上这块玉佩,与我的故人身上十分相似。”
她的思维跳脱,问出的话也往往令谢临微迷茫。
然而在完全听完周青的话后,他的呼吸却骤然一窒。
数年之久,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与阿青有关的消息。
仿佛眼前一切都碎裂成千万片,在昔日阿青离开的地方幻化重组,从天光中倾倒而下,最终定格在周青的眼中。
四野寂静,万籁无声。
谢临微怔忪抬眼,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干涩:“周姑娘那位故人,现在在何处呢?”
他是如此急切的想要寻找到这个答案。
周青捕捉到他眼中的急切,倏忽一怔。
先前的家仆告诉她,谢三郎容仪端方,极难失态。
他一贯好脾气,好性格,哪怕心中如何作想,面上也依旧清静秀美,不动分毫,如一轮孤悬夜空的月。
可短短两日,她见过谢临微的失态便有两次。
一次是昨夜,她欲夺那玉佩时,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却仍在她身下挣扎,双目狰狞鲜艳,几欲滴血。
另一次便是现在。
杏雨风骤,沙沙落眼。
半晌,她避开了这个问题,转而发问,“所以,你认识她么?”
谢临微道:“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
妹妹。
周青都心头浮现出古怪之意。
她曾猜测过许多失忆前自己的身份。
也许真的是孤儿,也许是从某个凶险之地逃出来的亡命徒,但总不该是带着些许温情的,某人的妹妹。
她曾幻想过许多知道自己身世后的情形,却总不该像现在这样,带着一丝抵触和抗拒,仿佛在听一个很遥远的故事,在隔着一层厚厚的纱帘,望着一个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
谢临微的“妹妹”和她,就如同飞雪与夏花,是绝不可能重合,也绝不会拼凑完满的两个影子。
更何况,她有些恶意的想:她可从来不想把谢临微当兄长。
她还要杀他呢。
但不得不说,谢临微的这句话,为他又争取了几天喘气的时间。
她还有许多问题要问,许多事要做,她要找到那个所谓的阿青,去揪出暗枭的人,去搞明白李逢姬和他们究竟在捣什么鬼。而雇主给出的期限是三月,于是眼下杀谢临微,反倒成了最不重要的一件事。
周青并不信自己是他的所谓妹妹,人哪怕失忆,也会对过去的记忆与情感有所触动。
而周青从见到谢临微开始,对他就只剩下浓烈的侵略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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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临微望着面前的人唇角微抿,面无表情。
他正欲开口时,听到周青略带怅然的声音,:“不知道,很久没见过了。”
谢临微指尖攥紧:“是么?”
深切的无力感再度从心头漫涌而上,他茫然,却又生出一种“本该如此”的错觉。
他的失望一次次成了习惯,最终归于麻木。
周青似笑非笑:“我有必要骗你么?”
她道,“答谢未想好,谢公子与我边走边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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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朗晴空之中,片片柳絮漂浮飞掠,如此平静。
她与他并肩而行,谢临微昨日受了那么重的肩伤,眼下脸色也不过是瞧着苍白些许,她故意走的快或慢,他都下意识的跟上她的步子。
她忽然问道:“谢公子此次离京,是去哪呢?”
周青承认自己有些好奇。
谢临微稍愣。
介于周青先前的言行,他实在难以对她推心置腹,然她对他又确实有救命之恩,且可能是阿青的朋友,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对她冷面相对。
他平和的道:“是去查一件事情。”
周青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
原来如此,那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人想杀谢临微就说的通了:世上熙熙攘攘皆随利往,谢临微清白一个世家公子,不掌权也身无势,如若吸引这么多人的目光,要么是他身份不简单,要么是他现在要做的事——极其的危险。
一桶水可浇灭熊熊烈焰,一滴水落下,却会被焚腾的连一缕白汽都不剩。
文弱的公子垂眼,脊背却绷如一柄青剑。
周青抬眸。
她又随意的问:“查关于阿青的事啊?”
谢临微:“算是吧。”
他停顿一会,愕然抬眸:“她也是这么跟你说,她叫阿青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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