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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三日之内,必死无疑!
如今的李诺,对大夏律法已经滚瓜烂熟。
大夏的权贵,以及权贵的亲属,在法律上都是有特权的。
像是李沅,他是一等侯的长子,只要不犯死罪,哪怕是徒三年,流放三千里,也能用六百两银子免罪。
李诺的父亲是当朝三品大员,理论上说,他也享有这个权力。
但赎刑的前提是,不犯死罪。
死罪不赎,这是无数法家前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结果。
百年之前,权贵以及权贵的亲属,哪怕犯了死罪,也不过是罚银百两而已。
这与法家的理念,当然是冲突的。
为了修改律法,那个时代的法家之人,和当时的朝廷进行了长达数十年的拉扯,不知道多少人为此流血牺牲。
然而他们的死,也只是将律法向前推进了一小步。
让赎刑的范围,从囊括五刑,到只包含四刑,死刑被排除在外。
而且,这一条律法,也不包含权贵本人,只是对他们的亲属做出了限制。
权贵本人,依旧可以通过自降爵位来免去死刑。
这几十年,即便依旧有无数人在推动变法,也没能继续缩小赎刑的范围,只是提高了赎刑的银两。
以前,一百两银子就能买一条人命,现在只能抵一年徒刑。
如果李沅真的犯下了死罪,除非云阳侯现在就把爵位传给他,否则他是不能免罪的。
宋瑜看着李诺认真的样子,吞了吞口水,喃喃道:「李沅这个人,性格十分古怪,翻脸如翻书,他有时候会把身上的银子全都打赏给路边的乞丐,有时候也会因为乞丐弄脏了他的衣服,就打断他们的四肢……
「半年前,他在云梦书院读书时,因为一位同门检举他作弊,让他丢了面子,他就将那位同门挟持到院外,活活打死,这件事情当初在学院闹得很大,李沅因此被逐出学院……」
李诺挑了挑眉,说道:「这麽大的人命案子,官府没管?」
宋瑜无奈的说道:「当时在长安县衙,死者的家人当堂作证,说他家儿子只是受了轻伤,是夜里下床的时候失足摔倒,脑袋撞在墙上死的,当时的长安县令判李沅无罪,当堂释放……」
李诺看着他,问道:「死者的家属,现在还在长安吗?」
宋瑜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我得回书院问问……」
反应过来之后,他终于意识到了什麽,猛然看向李诺,问道:「妹夫,你难道是要……」
李诺的确是要为那位学子翻案。
李沅既然喜欢讲法,那就和他好好讲讲。
自他来到这个世界,还没吃过这麽大的亏。
想到李沅在县衙门口嚣张的样子,他心里就堵得慌。
这口气不出,他怎麽睡得着?
不多时,一辆马车缓缓驶入长安城西一处里坊,停在一座小院前面。
这座小院显然久未修缮,低矮的院墙上满是破洞,墙边长满杂草,大门上的红漆历经风吹日晒,也已剥落得不成样子。
院门两边,是一副白色的对联。
「红梅不落青梅落,白发反送黑发归。」
对联的边缘已经发黄卷起,残破不堪,横批更是不知所踪。
院门没关,李诺推门而入,破旧的木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李诺真担心它下一刻就会倒下。
走进院内,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浓浓和霉味。
地面上布满尘土和落叶,一道佝偻的身影,站在原地,手持扫帚,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
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他缓缓的转过身,看着站在门口的三道身影,微微一愣之后,沙哑着声音道:「找谁?」
院子里满是飞扬的尘土,宋瑜咳嗽了两声,捂着鼻子问道:「这里是周皓的家吗?」
花白头发的男子沉默良久,才说道:「周皓已经死了。」
宋瑜转头看向李诺和一位消瘦的青年,说道:「姐夫,妹夫,看来就是这里了。」
他走到男子面前,说道:「您是周皓的父亲吧,我叫宋瑜,在云梦书院读书,是周皓的同窗。」
男子低下头,继续打扫院子,低声说道:「周皓已经死了,你们走吧。」
宋瑜道:「周伯父,我们知道周皓的死另有冤情,来这里是想帮你。」
男子摇了摇头,说道:「周皓是自己摔死的,哪有什麽冤情,伱们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吧。」
宋瑜有些急了,说道:「周伯父,你相信我们,我们真的想帮你……」
男子继续摇头:「我没有什麽要帮的,你们走吧。」
一刻钟后。
宋瑜走回门口,舔了舔乾涩的嘴唇,对两人说道:「怎麽办,他不肯为儿子翻案……」
周皓的案子,已经过去了半年,早已结案。
当时是周家人在公堂上做的证,说周皓是自己摔死的,与李沅无关。
如今想要为他翻案,只有让周家人推翻自己的证词。
但宋瑜费尽口舌,周皓的父亲就是不松口,坚称周皓是自己摔死的。
这样一来,想为周
皓翻案,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几人刚才来的时候,向附近的村民打听过。
周皓家的条件,本来就不好,他是以优异的成绩,被云梦书院破格录取的,不仅得以免除高额的学费,还有一定的生活补贴。
周皓的家人,自然将他当成了周家未来的希望。
周皓死后两个月,他的母亲就因为伤心过度过世了。
自那以后,他的父亲也彻底颓废。
李沅因为一时的颜面,彻底毁了一个家庭。
李诺身边,那名消瘦的男子开口道:「他不信任我们。」
说话的是宋倩的丈夫,打听到周皓家的位置后,他也跟着李诺和宋瑜来到了这里。
宋瑜有些无奈,问道:「那怎麽办,要不我再去劝劝?」
陈令想了想,说道:「我去试试吧。」
他走到花白头发的男人面前,男人头也没抬,说道:「你们回去吧,我真的没有什麽要帮的地方。」
陈令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们要帮你,而是想让你帮我们。」
男人手上打扫的动作一顿,终于抬起头看向他。
陈令指了指宋瑜,说道:「看到那位脸上有伤的公子了吗,他的伤是李沅打的,他的父亲是礼部员外郎,他的叔叔是吏部郎中……」
男人的头再次低下,依旧道:「我真的帮不上你们。」
陈令又问道:「听过李玄靖吗?」
男人猛然抬头,目光灼灼的望向他。
陈令指着李诺,说道:「那边那位俊俏的公子,是大理寺卿李玄靖的儿子,他和李沅有仇,需要你在公堂上指认李沅,说出实情,事成之后,我们会给你一千两银子,送你离开长安,到一个别人永远找不到你的地方,再帮你购置一份家业,保你下辈子衣食无忧……」
陈令话音落下,男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恸哭道:「我儿冤呐!」
……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长安街头。
平日里宽敞的车厢里坐了三个人,略微显得有些拥挤。
李诺和陈令各自坐在车厢两边,宋瑜坐在中间的横凳上,身体随着马车的晃动左右摇摆。
他的心也在愉快的摇摆。
他看了看左边的姐夫,又看了看右边的妹夫,一股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们三个真是太厉害了。
自己费了半天的口舌,周皓的父亲看都不看他一眼。
姐夫三言两语,就让他跪地喊冤。
以前小小的驾部郎中之子,就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现在一等侯爵的儿子惹了他,像狗一样被妹夫追着打。
虽然从小到大,他不是被姐姐打,就是被妹妹揍,但直到此刻他才明白,有姐姐妹妹,是一件多麽好的事情……
马车外,吴管家开口道:「少爷,现在去哪里,长安县衙吗?」
李诺想都没想,说道:「不去。」
裴大人他们已经被自己连累的很惨了,李家惹得起云阳侯,他们可惹不起,还是不要去吓他们了。
吴管家勒紧缰绳,问道:「不去长安县衙的话,那我们去哪里?」
李诺想了想,说道:「先回宋府,然后去刑部。」
马车行驶到宋府门口,将宋瑜和陈令放下之后,又不停歇的赶往刑部。
公主殿下上次说过,如果遇到什麽困难,可以去刑部找她。
他现在就遇到困难了。
其实除了刑部之外,他还可以选择大理寺。
但是说心里话。
比起父亲大人,李诺和安宁公主更熟一点。
如果刑部解决不了,再去大理寺求助父亲也不迟。
宋府的位置,就在皇城附近,距离各个衙门都不远,刑部很快便到。
马车停在刑部门口,李诺告知门房找李捕头,不一会儿,一身黑衣劲装的李安宁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似乎是在吃饭,嘴角还沾着米粒。
李诺指了指自己嘴角,李安宁斜眼看了看,探出香舌灵巧的一舔,那粒米就消失了。
她望向李诺,问道:「什麽事?」
李诺开门见山:「有件案子,需要殿下帮忙。」
李安宁露出惊讶的表情:「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有案子居然能想起我?」
她真的很意外,毕竟,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李诺就给她留下了吃独食的好印象。
不愧是法家弟子。
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他们是同道中人。
李诺没空和她拉扯,简明扼要:「有件人命案子,之前长安县衙错判了,现在受害者家人想要翻案,刑部能不能接?」
李安宁更惊讶了:「居然还是人命案子?」
人命案子的收获,远比普通的案子要大。
她很笃定,李诺没这麽好心。
她直接问道:「既然是长安县衙错判的,你为什麽不去长安县衙,刑部要是翻案了,当初办理这桩案子的官员,可是要受到惩处的。」
李诺道:「当初办理这桩案子的官员已经死了。」
李安宁直截了当的问道:「到底什麽案子?」
李诺也不再藏着掖着,说道:「
云阳侯之子李沅,半年前曾经因为一点私怨,动手打死了一位书院学子,后又施压那学子的父母,在公堂上做了伪证,当时的长安县衙,以意外身故草草结案,现在受害人的家属想要翻案……」
李安宁幽幽的看着李诺。
这家伙果然没有这麽好心。
云阳侯是一等侯爵,李沅是他的长子,未来侯爵之位的继承人,这案可没有那麽好翻。
自己在四方馆告诉他的话,他是真听进去了,让他多找官员权贵的麻烦,他就直接盯上了一等侯府,她自愧不如。
她挑了挑眉,问道:「你认真的?」
李诺点头道:「认真的。」
李安宁是修法家的,她当然恨不得将世上所有的罪恶之徒都绳之以法,但也正是因为修法家,她也早早就学会了权衡利弊。
云阳侯不止是云阳侯,他的背后,是权贵群体。
动了李沅,无疑是告诉他背后的权贵群体,他们的子嗣,以后也不再安全,必然会招致他们的疯狂攻击。
即便是修法家,有些时候,为了能更长远的维护律法,为百姓做事,也得暂时屈服于权势。
李安宁看着李诺的眼睛,说道:「我得提醒你,你爹是你爹,你是你,你现在没有官身,还能在长安县衙断案,是因为朝廷没有追究,一旦将事情闹大,李沅或许不会受到什麽惩罚,但你肯定不能继续在县衙断案了。」
李诺道:「我知道。」
李安宁一愣:「你知道?」
李诺诚实的说道:「我已经不能在县衙断案了,今天早上,三省就给长安县衙下了一道诏书……」
听完李诺的讲述,李安宁俏脸一寒,怒道:「岂有此理!」
她们法家好不容易出了一位有天赋的新人,还没入境,就被那些家伙扼杀在了摇篮里。
他要是信心遭受打击,就此放弃修法家了,自己以后岂不是很寂寞?
放眼整个长安,纯粹的法家弟子寥寥可数,和她同龄,能和她说说话的,更是只有这一个……
李安宁当即说道:「你等等,我去叫人!」
李诺看出了李安宁刚才的犹豫,伸手握着她的手腕,说道:「这件事情,如果会对殿下不利,我还是去大理寺,找我爹帮忙吧……」
李安宁前辈对他这麽好,可别因为因为这件事情,让她的修行也受到影响。
李安宁挥了挥手,说道:「放心吧,区区一个云阳侯,本公主还不放在眼里,李沅现在在哪里,我们现在就去给你报仇!」
早在李诺决定重查这件案子的时候,就一直让人观察着李沅的行踪。
就在刚才,他带领着一帮朋友,进入了一座长安有名的酒楼。
天香楼。
此时正是午膳的时间,往日这个时候,天香楼都座无虚席,但今日酒楼大堂,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整座酒楼,都被一位贵人包场。
二楼的一处雅阁之中,觥筹交错间,气氛异常火热。
李沅猛灌一口酒,心中痛快无比。
想到刚才在长安县衙门口,那李诺一副看不惯他,但却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他昨天所受的憋屈,便稍稍抒发了一些。
虽然他觉得这还远远不够,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就连父亲都告诫他,这次的事情过后,不要再去招惹李玄靖的儿子。
作为长安顶级权贵子弟,身体里流着大夏皇族的血脉,律法在他眼里就是个笑话。
往日里有人惹到他,他当场就报复了。
他怎麽都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也要藉助律法。
而且费了这麽大的周章,只是让那李诺不能断案,不能继续修法家而已。
就好像蓄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李玄靖的儿子又怎麽样,还不是斗不过沅哥儿?」
「什麽大理寺卿,不过是陛下的一条狗而已,到时候,不管哪位殿下继位,第一个宰的就是他!」
「是啊,区区一条狗,没什麽好怕的。」
「看他到时候怎麽死!」
……
在场的另一些小权贵子弟,听李沅说起今日的事情,纷纷笑着开口。
这里所有人,都是大夏贵族。
在他们眼里,朝堂上的那些臣子,不过是为李家天下添砖加瓦的劳工,而他们,才是这天下真正的主人。
李沅抿了口酒,目光扫视众人,说道:「我提醒你们,别小瞧了李玄靖,不然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还有那李玄靖的儿子,你们见到了,也都避着点,少去招惹,听到没有?」
这些家伙,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目中无人,看谁都是土鸡瓦狗。
真要是落到李玄靖手里,他们没有云阳侯府的权势,会死的比狗都惨。
作为朋友,李沅必须提醒他们一句。
李沅的沉声提醒,让场上的气氛有些冷,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忍不住问道:「沅兄,那李玄靖的儿子,当真这麽嚣张?」
李沅冷哼一声,说道:「这些年他没出来,暂且不论,但既然他出来了,就是长安最不能招惹的那一群人之一,你们以后如果落到他手里了,
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众人闻言,表情纷纷认真起来。
席间的气氛,也变冷了几分。
他们纷纷在心中猜测,这忽然冒出的长安顶级新贵,到底是有多麽厉害,居然让未来的二等侯爵,都如此谨慎。
轰!
就在他们这麽想的时候,雅间的门,忽然从外面打开。
不是打开,是倒下。
雅间两扇雕花木门,轰然倒塌,吓了众人一跳。
李沅的两名护卫,躺在门扇之上,捂着胸口痛苦的呻吟。
李沅眉头拧起,其实刚才那几名第四境护卫,是他花了重金,从外面租来撑场面的。
第四境的武者,虽然远不如第五境稀有,但也不常见,租赁的价格极贵,是按照时辰收费的,离开长安县衙后,他就遣散了他们。
但即便如此,在外面的那两位护卫,也是真气境巅峰,居然被人打的这麽惨。
李沅的目光望向门口,瞳孔骤然一缩。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不,两个。
安宁公主,怎麽会和那家伙在一起?
李诺走进这间正在聚餐的雅阁,看着人群中的李沅,说道:「真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李沅缓缓站起身,问道:「李诺,你想怎麽样?」
房间内的其他权贵子弟,吃饭被人惊扰,本来很愤怒,正欲发火,听到李沅叫李诺的名字,又默默的坐了回去。
刚才李沅说的话,他们还不信。
现在信了。
李玄靖的儿子,果然嚣张。
李诺看着李沅,淡淡说道:「有件案子,需要你配合一下。」
李沅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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